是夜, 月光透过窗棂投在地面上, 红烛早已经熄灭, 熔化的烛腊像一朵半残的花。
金红被褥之间, 墨色发丝铺散开来,睡眠之中,青年的眉头紧蹙,睫毛微微颤动, 手指将床单抓出褶皱,关节发白,显然正挣扎于噩梦之中。
而在他的眉心,一缕黑色的魔气若隐若现,和赌场内那把剑上萦绕的魔气如出一辙。
就连天道自己也没有想到, 它妄图引诱叶易走火入魔的瘴气,竟然残留了一丝下来, 并附着到了笑青山的身上。
他见到了自己。
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在归元剑宗的正殿, 他坐在殿内最上方的宝座上, 一身白衣胜雪。
他静默不语, 任殿内的其他修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仍旧岿然不动。
“天罡城的魔修已经攻到冥海外围了,若让叶易突破防御, 劈断冥海之涯, 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大魔头是疯了吗, 冥海乃灵气交汇之处, 是维持世界正常运转不可或缺的中枢,若是冥海倒灌而下,我们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我看他已经走火入魔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说不定只是想拉我们给他陪葬呢?!”
大殿内,众人叽叽喳喳个不停,争论得唾沫星子横飞,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就连一向自恃娇贵的绍云仙子都卸下了高傲的态度,一头珠翡快要被她剧烈的动作摇下来。
“青山,依你所见如何?”
慎古真人苍老的声音传来,他拨动手腕上缠绕着的棕色木珠,每一拨都隔着相同的时间,此乃他的天衍算数,据说可窥探天机。
笑青山直视着前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一双眼明澈如雪,寒冷如冰。
“我去找他。”
说完这一句简短的话后,他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他脚步缓慢,且极轻,但一眨眼过后,他已消失在大殿之中,只在视野的末端留下一袭白色的身影,而鹅毛大雪很快将他的背影也吞没了,天地之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慎古真人停下了拨动木珠的大拇指,眼中透露出一丝精光,但在浑浊的眼珠里只显得有些诡异。
冥海虽然称作海,却高悬于九重天之上。
它整片海域坠落下来,通透的碧蓝之中却又散落着点点金色,像是星辰闪烁的夜空。
碧水飞流直下,落于半空时,便化作袅袅云雾,而其中金光则朝四海八荒散开,灵气流转。
但那绝美的海面下,却埋藏着累累白骨。
人一旦触碰到冥海,哪怕只是碰到了一滴海水,整个人体内的灵气便会被全部抽干,三魂七魄也被打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轮回。
它是铠甲,亦是牢笼。
笑青山凭虚御风,高束起来的墨发飞舞,眼瞳中已出现那片鬼魅的海域,还有碧海旁交织的刀光剑影。
靠得愈近,萦绕在身旁的铁锈味就愈加浓重,好像伸手在空气中一捏,就能捏出血来。
这种腥臭味足以让一个人胃内翻腾不止,笑青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却不是为这血腥味,而是为灵气中夹杂的一点瘴气。
“是剑尊!”
在看见笑青山后,打斗中的一方人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般,气势更足,先前的颓态减弱,逆转之势渐起。
战斗中的女子冷笑一声,赤红长鞭电光石火间飞驰而至,一阵龙吟随之爆发,推开了她身旁的敌人。
那长鞭来势汹汹,犹如赤练蛇一般凶猛,怒张的龙鳞之间夹带着血,煞气逼人!
佩剑出鞘,雪白亮光乍现,剑气如山岳填海,巨浪吞鲸,直接将红鳞鞭反震回来,在地面上劈出一道深深沟壑!
碧霞吐出一口血来,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剑尊大人,你这把剑好生不得了,不愧是咱们城主亲自去昆仑之巅挖到的雪矿!”
笑青山的手不明显的一颤,随即将剑握得更紧。
剑身光华流转,青霜冷冽。
碧霞讽刺道:“不过再好的剑哪比得过您,天火焠神剑,锋利无俦,举世无双,不仅杀敌,还杀道侣,果真是将无情道修炼到了极致!”
“妖女休得胡言!”余明翰气得火冒三丈,怒喝一声,不顾身旁的敌人,朝着碧霞攻去。
他哪里是碧霞的对手,对方一鞭子缠绕住他的剑,手腕一扯、一挥,红麟鞭就要打上他的胸口!
清鸣之声响彻云霄,火光四溅,赤鞭龙鳞被卸了一大片,只余光滑的鞭身,威力去了大半。
碧霞卧倒在地上,瞳孔倒映出一片雪白的剑光。
“在你进入天罡城的那一天,我还心有侥幸……以为日子过得久了,你也能同常人一般。”碧霞一字一顿道,血染红了她的朱唇,“但武器终究是武器,一把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人!”
笑青山沉默不语,明锐剑尖停留在碧霞的脖颈上,手中力道再加一分,便可刺穿她的脖子。
“来吧,杀了我!”碧霞恶狠狠说道,面露决绝之色。
然而,那高悬在他脖颈之上的剑却挪到了一边,笑青山冷冷看了她一眼,提剑朝着远方走去。
这段路程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