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自己是被官员逼得过不下去的老百姓,江湖儿女豪爽,讲义气。同时他们也会绑上运着粮食前来赈灾的小官,□□掳掠其妻女,又把小官砍了头吊在旗杆上——即使那名小官,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冒着生命危险为百姓们运送粮食的清官。
然后将赈灾粮一并截下,设酒杀鸡作食。
刻薄的客栈老板娘也不一定是坏人。她会因你境况的凄惨生出怜悯之心,让你做点工,就当抵了房钱菜钱,甚至会主动送你两双做好的布鞋。然而这份好也是有限的。当她发现你境况因认字、能替人写书信而富裕起来后,嫉妒心便会浮现。她会冷嘲热讽、会挟恩图报、会向你征收更多的钱,甚至会为了弄砸你的生意,向官府报官。
……
曲韫就在这复杂的人世间门,一日又一日地体会着善与恶的边界。在回到北国之前,他甚至在周朝民间门集结起了一支起义队伍,并被奉为队伍头领。起义军不知他是北国太子。他们秉承着为名除害的大义,杀了贪污赈灾粮的贪官,杀了流寇,杀了……
“怎么可能?”薄绛失控地说,“他们明知道去曲韫是北国人……为什么还要追随他?”
他们知道起义军首领之一是北国人。
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也是北国太子。
薄绛记得这一支起义军。那场贪腐案震惊了整个朝廷。他顶着老臣们的反对,亲自到行省处理此事。这支队伍杀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又盘踞山上虎视眈眈。薄绛来之后眼见当地灾情严重,却首先做了一件事。
赈灾。
案件审理时间门可以被拉长,但一日不赈灾,一日便会有新的生命逝去。
然后他肃清了贪官留在当地的其余党羽。官场势力盘根错节,薄绛虽然做了一点妥协,但也还敢贪污的人全部拔了个干净。至于那只起义军。
其情可免。
他们只抓到起义军中的部分案首。案首们以为薄绛要杀他们,仰着头,瞪着眼,怒目圆睁。
薄绛却让他们戴罪立功,揪出贪官们,减轻罪责。
没有砍头。
一个头也没有砍。
事情终了。薄绛在回京城前去了一趟酒楼。在酒楼里时他去楼下花园一趟,忽地被人用刀抵住后背,被蒙着眼睛带到一处雅间门中。
后来他才知道抵住他的东西是刀鞘。
见到他的人蒙着面,不说自己是谁,但薄绛猜出他是那支起义军里的影子首领。他很快冷静下来,与他夜谈。谈话间门两人发现他们竟然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个是身份不明的、脏兮兮的流浪汉起义军首领。
一个是衣着洁净,高高在上的周朝太子。
他们居然也都有相同的理想。
安得广厦千万间门。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薄绛知道自己的人快要找到自己了。他有心要招徕此人,却被这人给拒绝了。理智上他知道此人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则决不可留。情感上他却因为惜才、又或是因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知己”情愫,而犹豫了那么一下。
然后就被迷香放倒了。
被放倒前那人还笑嘻嘻地用脏兮兮的手弄脏了薄绛的衣袖,故意的,不知缘由。他对他说:“天真单纯的小太子,愿我们日后不会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里。”
这件事很让薄绛懊恼。他机智过人,唯独因为感性上的柔软而棋差一着。在派人去追踪那人失败后,他三缄其口,不谈此事。
可如今这部剧告诉他,那个人居然就是曲韫。
说来汗颜,他居然没有听出那人的声音。薄绛也不知道那人在发现薄绛从未认出他时,心里的感觉是气恼还是失落。
可如今薄绛知道,他非常愤怒。
愤怒得发抖。
“……起义军?帮一个北国人起义?”他的声音尖锐到扭曲的程度,“周朝的子民,追随一个北国人起义。他们难道不知道狼子野心这四个字吗?他们难道不知道……”
这个人在多年后,屠戮了周朝的王都?
薄绛不能理解,他感到愤怒,十足的愤怒。池寄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怎么又这么破防?”
薄绛这是转成躁郁了吧。
池寄夏:“哦!我懂了!你这是入戏了!是啊。这就该是薄明绛的私生子的反应啊!”
池寄夏大为震慑。他原本以为只有易晚是演技天才,可他没想到薄绛居然也是。这入戏入得炉火纯青,没有一点破绽。
瞧瞧这牙、这肌肉都在抖呢。
抖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