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技重施。”
这是浮现在易晚脑海中的,最开始的四个字。
其他人比易晚更快地表现出愤怒。在歌曲尚未结束前,安也霖和池寄夏已经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相互对视一眼后,安也霖首先表达了质问:“你们的这首歌,很不错。我想知道……你们的编曲是哪位?”
他的声音压抑且冷,怒火远胜于过去质问任何一个人时。易晚注意到坐在旁边的、属于SEAL的三人即使是在被质问时也是毫无表情。
他们如打招呼时般统一地看向蓝总,等待他的回答。
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看得人毛骨悚然……就像他们已经不是人,而是……
被去人格化的人偶。
被去人格化的人偶,人偶们吟唱的属于他们的歌曲,愤怒争吵的四个男主,舞台上笑意吟吟的人偶师蓝总……所有一切构成一幅极其荒诞、又喜剧的画面。
为什么他需要面对这样的画面?为什么他需要面对这样的人生?
易晚开始窒息。他觉得喉咙被埋进了水里,名为荒诞的黑湖正在将他从头到脚淹没。在黑湖的顶端,灰宫和这个社会正盯着他。蓝总凝视湖面,说:“SEAL是我们最完美的组合……”
‘易晚,轮到你了。’有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语,‘安也霖无能为力,池寄夏无能为力,薄绛也无能为力……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改变这个局面?’
‘你也不想看到组合的第一首主打歌就这样被剽窃对吧?即使它正在由别人演唱,你也能听见它有多完美。你完全可以想象,它在发行后会有多么受欢迎。’
奇异的声音回荡于蓝光大厦之中。声音由“回”字形口倾斜而下,像是有着某种吸力,使人的精神向上漂浮、漂浮……
像是灵魂由半空中猛地回落至身体。易晚打了一个激灵,骤然起身!
“易……”
他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丁别寒。对方伸着手,惊愕地看着他,似是想抓住他的衣袖。黑发黑眼的年轻人抿唇。他目光扫过蓝总,扫过正在据理力争的安也霖……
随后他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丁别寒:!!
刘哥一回头:“卧槽……”
他看了一眼丁别寒,丁别寒站起来说:“我去……”
熟悉的感觉袭上脊椎骨,丁别寒顿住。
刘哥:“?”
丁别寒:“厕所。”
说完,他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刘哥:……
安也霖和池寄夏还在和SEAL的人吵。安也霖气得拎起了其中一人的领子。池寄夏还算冷静,噙了抹散漫的笑意,问蓝总:“……没什么意思呀,就是挺好奇作曲人、也挺崇拜他的,想和他见上一面——蓝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一向公事公办的蓝总对池寄夏倒是出人意料的好脾气——好脾气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他微笑地看着池寄夏,像是能从他的身体里看出另一种有轮廓的东西似的,并说:“好啊。”
“他也很想见你一面。”
“算了。”刘哥无言,顺手推了推站在他身边的薄绛,“你去把易晚追回来!……他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整个团都疯了,还包括易晚。
薄绛追着易晚离开录音棚。录音棚外的走廊很长,他追在易晚的身后,呼喊他的名字。可易晚置若罔闻。他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像是那里有什么他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易晚!易晚!易……”
薄绛不出声音了。
易晚离去的身影还在他的视网膜内晃来晃去,像是一面如何也追不上的旗帜。薄绛却忽然觉得这场追逐很可笑。
他是为了什么追逐易晚呢?
为了一首歌?为了这个因这具身体签下的十年合约而加入的组合?……还是为了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拉入这里、却始终找不到归属感的人生?
薄绛觉得很累了。一切在大厦之外细微的、被好好收纳于名为理智的外壳之下的情绪,在大厦之内仿佛十倍、百倍地被放大。他觉得自己不想再走下去了。
青年渐渐放慢了步伐。他一步步地拖行脚步。午后的阳光透过蓝色玻璃照射至他的身上,一片一片亮得晃眼。他偏过头,想躲过那过于明亮的光线……
影子。
映照在另一侧玻璃上的影子。
墨发披肩,长眉入鬓,杏黄长袍逶迤拖地……
那是属于前世的他的影子!
薄绛屏住呼吸。他伸手欲捉住镜中花水中月。镜中人也向他伸出手,眉宇间同样带着倦怠的表情。
他循着镜中人的视角看过去。顺着同一条长走廊,于他而言,是明净的地砖,于玻璃中人而言,却是固若金汤的城墙。
城墙之下,是薄氏王朝的军队。
他看见鼓角齐鸣的大军,看见随风飘扬的旌旗。属于薄氏的王朝还没有覆灭,属于他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将士们举起手中的长矛呐喊,百年前的长风吹过因干旱裂开的麦田,吹过这曾在黄土大地上盘踞近百年的文明。
近了,近了!他们在呼唤他,呼唤他们的少主与忠心的将士们共存亡。
他着了魔似的,一步步向前走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