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淳朴的村民一天四五个时辰不间断的盖房了。
若不是冬日苦寒,天又短,每日做工的时间还会更长。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十二月末,年关已至,农人们拿上这大半个月挣得三十枚铜钱,兴高采烈的回家过年去了。
“大冬天的盖房子,地都被冻实了,不好挖的很。”曹大山看看手上的厚茧,又颠了颠手上沉甸甸的钱袋,露出一个笑脸,“还好东家大方,还多给了些,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恩!阿翁,儿子想去镇上买点儿鸡子,给兰娘补补身子。”曹小山搓了搓手,他手上的茧子比曹大山只多不少,“阿翁,时间不早了,我这会儿快去,还能赶在晚上前回来。”
曹大山面对儿子期望的目光,哪儿狠得下心?立马从钱袋里倒出来五个铜钱,“省着点儿用。”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赚来的所有钱都是给父母的,再由父母去分配,几个鸡子哪儿值得了五钱。曹小山接过来重重点头,然后走了。
曹大山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口气。
已是年关,却一场雪都没下过,明年定是个旱年,这些钱又够干什么的呢?
曹大山想起了自己初为人父那会儿,那会儿他家里养着几只鸡,哪儿用得着过年时出去做工赚钱买鸡子?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日子越过越难,明明他们一直在省钱。
赋税越来越重,地里的粮食却越来越少,前些年年年征兵粮,把家底都征没了,好不容易不征兵粮,又碰上了旱灾,太子起兵离他们这儿也不远,若是碰上战乱,这日子要如何过下去呢?
曹大山握紧手中的铜钱,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事实上,并不对。
过年的十天,风平浪静,似乎太子骑兵谋反的事并不存在一般,可就在老百姓以为事情解决的时候,太子杀了齐崇。
他不光杀了齐崇,还是将齐崇处以车裂之刑,将头颅送给了刘奕,意在昭告天下,太子清君侧之决心。
齐崇死后,被太子定义为奸佞的人,是当今丞相——江诺。
安皇大怒,两方开始了正式交战,太子有程家军的支持,双方一时竟保持了僵持的状态。
在外头战火熊熊之时,莲花山的房子建好了。
历经两个月,终于在定平十六年的初春一月末建好了,两个月,几百人手,建好了一个可以容纳八百户的村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房子。
程远岫的任务,从每天拉着士兵去锻炼,变成了跟江尤一起,带着士兵去种地。
江尤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下地种田,她不懂种田有什么规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种,她过来,主要是跟有经验的老农商量一下,怎么弄梯田。
这个有经验的老农,是曹大山。
他自小在田野间长大,种田是他最擅长的事,不是没有比他更有经验的老农,只是要来莲花山,必须越过大山,如今天气还没回暖,年纪太大的老人过来,江尤怕冻出个好歹来,挑挑拣拣,才找出一个曹大山。
曹大山见到江尤时有些惊讶,在盖房子的时候,江尤有几次,同他聊盖房子的事,有时会提出一些要求,曹大山一直以为,江尤是东家家里的姑娘,看着不像个管事的。
东家或许是那个每天带着一堆士兵拉练,十分威风的程小娘子,或是那位每次出现都捧着竹简的安大人。
现在看到跟在江尤身后的程远岫和安霖,他想,自己约莫是看走了眼,真正的东家竟然这么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的东家江尤看着眼熟的曹大山,只觉古代劳动人民可真是技多不压身,又会盖房子又会种地,厉害啊。
一转眼,从春到夏,从夏入秋,又是一年秋收过去。
莲花山曾是远近闻名的荒山,但是最近一年,莲花山似乎不一样了。
曹家村的人每日都能看到有马车从山里出来,上头驮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那莲花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住下了,上头的官不管里头的事,连里头种的地都不去登记在册,也不去收赋税。
有临近村庄过不下去的人去投靠,也就在那边安家了。
只是人若不走到绝境,怎么可能抛却宗族,跑到那深山老林里去呢?
曹家村村中间有一棵大槐树,曹家村的妇人习惯傍晚坐在大槐树下,尤其是农闲时,这里是她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大槐树旁是曹家的宗祠,里头供奉着曹家村共同的祖先,香火不断。
“大山家的,听说,你们家要搬到那莲花山去住了?那边都是黑土,一抹身上脸上都是黑的,还种不出粮食,你们去那儿作甚啊!”
“是啊,大山家的,你家孙子刚出生不到一年,虽说你家田地只剩几亩了,但你家人口少,熬过今年,明年也许收成好了,就能撑下去了!”
被一堆妇人围着说话的农妇低头缝补着旧衣裳,她眼角全是皱纹,脸上晒得黝黑,鬓角白发苍苍,谁能看出她才三十出头呢?
农妇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周围人的衣服,叹了口气。前些年秋收后,他们曹家村人人都能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到了过年时,也都能换一身新衣,可如今,他们身上的衣服到处是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