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装作狼狈这样的命题,陆阖从来都是一把好手。
他紧紧闭了闭眼,喘息了一会儿才仿佛终于缓和了痛苦,狼狈地咳出几口血,挣扎地扶着床沿站起身,有些虚弱地冲越辰露出一个微笑。
越辰瞳孔骤然一缩:这笑容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又太过令人陌生,他隐约记得记忆中这样美好的画面,却早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被消磨殆尽,几乎要怀疑那些幼时的记忆全部都是幻觉了。
“你……”
越辰又张了张口,却依然没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他恍恍惚惚地愣着神,面前一身白衣的身影映在他眼底,似是真实,又似是虚幻。
曾经年少之时,比起咋咋呼呼的二师兄,他一向与温润如玉的大师兄相处更亲近些——少年人总是那般幼稚,希望特殊的人能有特殊的称呼,仿佛那就能成为两个人之间不宣于外的美好秘密。
沈静渊每每被气得跳脚,说大师兄对小师弟偏心得厉害,可他若是跟着也这么叫,叫一次越辰他打一次,后来也就老实了,除了刻意想逗弄小师弟的时候,基本上都称呼得规规矩矩。
可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师兄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他开始“发现”那些隐藏在美好外表下肮脏龌龊的秘密,与那个伪君子渐行渐远,直到势同水火。最后更是遭他暗算,被栽赃陷害囚困于此……
怎么只是因为一个称呼,他就可悲地以为曾经那个性如清风朗月的大师兄又回来了呢?
“宿主宿主,”在一旁围观很快就要到来的感人相认场面的000忍不住冒出头来,“你记得先切换身体呀!!”
陆阖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他自忖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先前到底是为什么要搞两句身体来妄图钻空子,现在倒好,系统这家伙倒像是抓住了自己的什么把柄,一根鸡毛当令箭用得那叫一个顺溜,瞧瞧,都摆起监控者的谱来了。
好心提醒的000表示十分委屈。
但现在不论如何,先处理好小师弟的事才是最重要的。陆阖咬咬牙,飞快地根据眼下的情况制定了新的计划。
陆阖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系统,他快步上前,把又想起身的祝云铮按倒,在他本能地一颤时露出心痛已极的神色。
这他倒是根本不用演,原身的灵魂就住在这具身体里,且这段日子被他的神魂之力温养得愈发强大,而只要那点微弱的一时想到曾经剑意如虹英姿勃发的小师弟,他时时刻刻都会心痛得要命。
“小辰不要动……你别怕,别怕……”似乎是异常艰难的,陆阖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已经想要表达出来很久的话,他眼圈泛红,额头上却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条条青筋,似乎说出这些话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事实也确实如此,宿主持续性严重OOC,虽然000知道他是有自己的计划,大大降低了系统惩罚的力度,但那种连绵不断的点击感依旧十分难熬,而对于能把一分痛苦演到十分的陆阖来说,这已经足够他表现到“痛不欲生”的程度了。
“你……师兄对不起你。”
越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既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又有点怕这是他的另一个阴谋。
陆阖却没能继续下去,他忍耐地闭了闭眼,脸上的神色像加了特效似的,间歇性飞快转换,一时是狠毒阴鸷的暴虐面孔,一时又是独属于原本那个“归元宗大师兄”的温文尔雅——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记得松开了方才紧握的越辰的手腕,转而一把抓住了堆叠的锦被,那些织物被他过大的力道握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转眼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越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的心怦怦直跳,看着面前人痛苦的情状,居然本能地又担忧又心疼——这个人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就好像……就好像有两个灵魂在他身体中挣扎相斗,为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而打得不可开交。
000看得目瞪口呆。
“可以啊宿主……您可真是入错行了,怎么就不去当演员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倾情奉献无实物演出的陆局长还有余兴跟系统贫嘴,“表演学院学费那么贵,当初只有军校是不收费还给发补贴的了。”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年轻时的陆先生确实经济上颇为困难。他和展青云都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不能和帝都那些普遍贵族出身的学生们相比,只是……
有能力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陷于太长久的落魄,其实在联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两人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足够在开学之前攒够任何一所想要就读的学校的学费。
但怎么说,最终还是男孩子对于机甲的渴望(以及对他们天赋惊为天人的招生办老师)战胜了想要安逸躺着赚钱的想法,以至于后来在军校的几年,每次训练后精疲力竭地瘫在宿舍里的时候,陆阖都要跟他家老展抱怨那么一遭。
啧啧啧,悔不当初。
当初的念念不忘体现在如今的演技展现上,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陆阖掐准时间吐了一口血,猛地朝自己胸前拍了一掌,在越辰震惊的目光中脸色一阵青白,随即身子一抖,软了下去,委顿在床脚大口喘息,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布满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