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轻扬的羽帐缓缓洒落。大漠的夜是深深的蓝色。星垂平野。明亮地烁着银亮的光。仿佛银汉迢迢。伸手可及。
我与他并乘一骑。信马由缰。缓缓前行。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以保护的姿势在我身后。不离不弃。
空旷的原野似乎永远沒有边际。足以让我与他漫行天地间。
我靠在他肩头。低低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他的话语轻轻拂在耳边。道:“你喜欢就好。”他的手臂一紧。更拥紧我一些。声音低低如同梦呓。“嬛儿。我不曾想还有今日。可以失而复得。”
我低一低头。闻道他身上青涩而幽暗的气息。是熟悉的杜若清香。
这一刻。我真觉得往事皆可放。沒有什么比能停留在他怀中更安全与幸福。
我婉声笑道:“如果真有什么一直不变的东西。我相信便是你身上杜若的气味。”
“山中人兮芳杜若”。他的声音似温软的春风。一涡一涡漾在耳边。“小像会褪色。我也会变老。甚至对你的心意也会改变。但是这杜若却一直和你的小像放在一起。不会改变。”我眉心微微一动。他已然察觉。伸出一指按住我眉心道:“不许皱眉。嬛儿。我本不想告诉你这样肉麻的话。但是要告诉你这句话需要等待许多年才有一次机会。所以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浅去。只会越來越深。即便你在皇兄身边。即便玉隐在我身边。”
他的下颔抵在我的颊边。新生的胡龇扎在面颊上有微微的刺痒。好像春日里新生的春草。茸茸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气息。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轻轻道:“我都知道。”
我取过他怀中的矜缨。不觉含笑。“这么多年了。还带着。多傻气。”
他轻轻一叹。却带着融融笑意。“是啊。你却不嫌我傻气。”
我忍不住轻笑。伸出手指去刮他的脸。“羞不羞。”
月光如银倾洒。连远处的地平线也带了一缕淡淡的银光。恍若银河倾倒。连绵一线。时年久远。矜缨被手指摩挲得有些黯淡了。连系带子的缨络也有缝补的痕迹。我柔声道:“你还自己补这个。”
他眸光微微一黯。还是笑道:“是玉隐缝的。我一直疑心那日的小像为何在人前突然落出。原來是带子年久断了。玉隐知道我不想换新的。后來她缝补好了。”
我闻得“玉隐”二字。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心中不欲多言。便将矜缨仔细放入他怀中。
他见我沉默。便握一握我的手。问:“怎么了。”
我道:“你出來时玉隐知道么。”
他微微点头。“大抵是知道的。我让玉娆接她去平阳王府时。她似有疑虑。婉转劝过我。”
“你总要为她和予澈考虑。”
风将他的话语一字一字吹进我耳中。“我不知道皇兄要你和亲是否另有打算。但我不能不怕万一。万一你不能回來。万一你一辈子只能留在赫赫。万一赫赫哪一日再与大周动干戈时要以你相挟……嬛儿。这次。我一定要带你走。”
心头泛起温软的甜意。那甜意里却浸着一点一点的酸楚。“我们可以往哪里去。”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他冰凉的唇吻在我鬓边。“不管为了什么原因。皇兄肯许你和亲。我都不敢再让你回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要什么我都可以不和他争。唯有你。他既然出卖你。我便不能再放你回去。”他深深一叹。带了无限感慨。“就当我。唯一和他争夺一次。我会告知皇兄我追不到你。却听闻你刺杀摩格不成。潜逃不知所踪。待事情安定下來。我安顿好一切。便会來寻你。”
马蹄声答答响起。我喃喃道:“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吧。”
我有些出神的望着深蓝天野。已经到大漠的尽头了。再往前隐隐看得见有驿馆的点点灯火。回首极目望去。只是茫茫的原野开阔。唯有一棵胡杨。停驻在视线里。随风沙沙晃动满枝的叶。这样渺广的大漠中。在马上吹着拂面的风。仿佛只是飘荡在茫茫大海孤伶伶的一叶。无边无际的原野。仿佛永远都不能走到尽头。
若真能只是沧海一叶。随波飘荡。任意东西该有多好。可是天下那么大。终究沒有甄嬛和玄清的容身之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那枚小小的矜缨都已沾染了玉隐亲手缝成的针脚。我们带着心里的牵挂又能自由地走多远。
我们的放不下太多。苦海无涯。不能自渡。所以。永远不能同登彼岸。
风渐渐大了。拂起的衣角在深夜里如一双巨大的比翼的蝶。仿佛要自由地翩然飞起。我望着他的眼。几乎是贪恋地握住他的衣襟。靠在他胸前。唤他。“清……”
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如粲然的星子倒映进眼中。好像是一滴滴凝结的泪。脑海里蓦然想起幼时所念的一句诗。前词后句都已经模糊了。只隐隐记得那一句。“拼尽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一生休。我來不及去细想。他的吻落在唇边。带着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卷來。
月色明澈如清霜。自驿馆旧旧的窗格里漏下來。清晰地照出他睡梦中安稳的容颜。这样的神情。我已经数年不见。可是那样熟悉。和自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