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着要本宫的后位也不必太心急,半分稳重自持也沒有,给了你后位你也坐不上几天,”她眸光一转,冷笑连连,“现放着贵妃和淑妃呢,你倒先眼热起來了,”
我欠身行礼如仪,“皇后娘娘高看臣妾了,臣妾不敢眼热后位,”
“不敢,”她沉下脸色,轻蔑一嗤,“敢与不敢你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可说,你敢赌咒今日本宫势微,不是你一手造成,”
“不是,”我坦然相望,“臣妾相信,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冤有头,债有主,欠了的终究要还,”
窗棂开合的瞬间,有冷风肆意闯入,横冲直撞,重重云锦帷幕沉沉坠落,风终是拂面而來,不着痕迹地带了入骨清寒,摇动满室烛焰纷乱,玄凌既怒且哀,“你难道不怕报应么,午夜梦回可曾梦见宛宛与孩子向你追魂索命,”
“她若索得去便尽管來取,省得昭阳殿长夜漫漫,我总梦见我早夭的孩子向我啼哭不已,”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皇后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干涸而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连珠般落下,烫穿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身心,“臣妾的儿子因病夭亡时,姐姐已经有了身孕,皇上,你只顾着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你还有个长子,皇上,臣妾的孩子死得好可怜,臣妾抱着他雨中走了一整夜,想走到阎罗殿求满天神佛拿臣妾的命换孩子的命,他还不满三岁,就被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不治而死,而姐姐却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么,我怎能容她生下皇子坐上臣妾孩子的太子之位,臣妾是他的母亲,臣妾怎能忍受,”
我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的情景,她也有她的锥心之痛,永不能愈合,
“你疯了,”玄凌的面孔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是朕执意要娶宛宛,是朕执意要立她为后,是朕与她有了孩子,”他疾步至皇后身前,一把狠狠揪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恨朕,,”
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皇后温热的呼吸拂在玄凌面孔上,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目光似贪婪一般游离在他面上,“皇上以为臣妾不想么,”她盯着玄凌,似要把他的脸他的身体嵌进自己的双眼一般,“臣妾多想恨你,如果做得到,臣妾怎会不做,”有滚烫的泪滑下她冰凉的脸颊,“皇上眼中只有姐姐,可曾知道臣妾对您的爱意不比您对姐姐少,”
“表哥,”蕴蓉低呼一声,娇俏的面庞被强烈的憎恶所覆盖,“不要再与她多话,恶心死人了,”
玄凌冷冷撤开抓住她衣领的手,随手扯过一幅帐帷擦了擦手,然后嫌恶地掷开,他唤我,“嬛嬛,为朕起草一道废后旨意,”
我冷眼旁观,只是为了这一刻,所有的争吵对质,都不如一道废后诏书了却得干净利落,
我铺开金黄盘龙圣旨,饱蘸的朱笔如一箭朱红新荷,逶迤写下:
“皇后朱氏,天命不祐,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盖非获已,”
我写完,搁笔,朗朗念与玄凌,一字一字,是从我凌厉伤口上开出的灼艳的花,皆是我满心痛恨浇灌而成,心中微微一动,却有更大快意倾覆了我的痛恨,
皇后以冷漠的容颜相对,仿佛那一道废后诏书写的并不是她,只喃喃呼唤她早夭的儿子,“孩子,我的孩子,”
玄凌静静听完,“可以了,”他低首欲取朱印,我抬头,正对上蕴蓉狂喜而快意的眼神,不觉悄悄别转头去,
废后,只差一枚朱印而已,
深广的殿宇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檀心梅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怔忡的瞬间,“吱呀,,”一声幽长,殿门被缓缓推开,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太后便带着那种疏冷的香气拄着鎏金龙头拐杖缓步踏进,
夜深而來,太后不过是家常石青缎大袖常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颜色沉稳淡雅,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曳于地,压裙的两带碧玺锦心流苏下垂的线条平缓而笔直,和简单的如意高寰髻间簪住的嵌珠双龙点翠簪一般,连龙口的南珠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我暗暗叹息,这样的气度,若非数十年深宫历练,怎会有这种玉堂高贵稳如泰山之气,可笑市井之间演说高贵,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出身将相深闺之家,总以为是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堆砌即可,那不过是世人温饱之界上伧俗而温暖的想象,真正的高贵气韵,须得有历经风霜后看淡世事的清远才撑得住,
玄凌见太后亲临,忙起身相迎,我与蕴蓉亦不敢怠慢,叩身请安,
太后扶着玄凌的手在正中宝座上坐下,轻咳两声,缓缓问道:“废后的诏书下了么,”
玄凌一怔,毕恭毕敬道:“只差一枚朱印,”
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眼神不好,蕴蓉,你來读给哀家听听,”
蕴蓉微微生了些许惧色,看我一眼,终究拿起诏书颤颤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