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已近黄昏时分。丝竹声悠悠扬起欢颂之调。我与徐婕妤各自回宫更衣。准备夜來的合宫夜宴。
因夜宴多为宗亲内眷。也不必按品大妆。只雍容华贵即可。劳碌整日。予涵和灵犀赖在乳母怀中贪婪吮吸乳汁。我偷闲眠了一眠。又重新叫浣碧匀面梳妆。槿汐则将各府公卿送來的贺礼一一清点。
槿汐笑道:“东西自是上好的。如今各府里忙不迭地要奉承娘娘。敢不挑最好的送來么。还怕娘娘看不上眼。”
双手浸在淘澄净了的玫瑰汁子里润润。赤金牙云盆里漾着红滟滟的香汁。愈加衬得纤手明白如玉。花宜拧了一把浸透了玉兰花汁的热毛巾给我敷脸。清洁的芬芳叫人身心松快。我闷在毛巾里道:“槿汐眼光极佳。只拣你看得上眼的告诉本宫。”
槿汐徐徐道:“晋康翁主府送的是一套十二把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奇在那竹骨触手生凉。跟玉似的。”
“胡昭仪事事不肯落人后。她的母亲自然也是一样的。”
槿汐又道:“平阳王府送了一套孔雀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浑圆通透。十分均匀。雕做孔雀的翡翠色泽又绿又润。做工和成色都是上上品。”
“九王哪有那个心思留心女儿家的东西。那是庄和德太妃肯费心。这样的好东西。想是先皇积年的赏赐。”我停一停。“稍后把本宫那串金丝香木嵌蝉玉数珠送去德太妃那里。就说本宫谢她的心意。”
槿汐答了声“是”。“还有一双沛国公府送來的文犀辟毒箸是极好的。虽说银箸也能测毒。却远不及这个稀罕了。”
我撂下面上的毛巾。冷笑道:“用毒之人最是狠毒无比。防不胜防。到底沛国公有心思。”
我蓦地想起一事。“可是沛国公尤家。”
槿汐点着礼品单子。转首笑道:“除了他们家。哪还有别的。”
我微微沉吟。“他家的小姐尤静娴。原是要指给六王的那一位。不知出嫁了么。”
小允子笑着上前道:“这个奴才可知道。还沒有呢。尤小姐一心思慕六王。死活都不愿出阁。至今还耽误着呢。都成老姑娘了。”
我心口一紧。瞥一眼在旁拣选衣裳的浣碧。暗暗摇头。偏生浣碧耳尖听见了。为我拣过一袭暗朱色金罗蹙鸾华服在身上比一比。冷笑道:“以为等成老姑娘便能嫁与六王了么。天下倾慕六王的女子那么多。王爷连她的眉毛鼻子都沒看清过吧。”
小允子尚不知浣碧为何动气。不由暗暗咋舌。我看一眼小允子。“去打听清楚了么。皇后今日用什么首饰。”
小允子打一个千儿道:“打听了。纯用赤金。皇后已经更衣。准备着出门了。”
我淡然点头。“那就好。本宫也无意和她在今日冲撞起來。”趁着浣碧为我更衣的间隙。我轻声道。“方才为何动那么大气。说话也忒刻薄了些。”
浣碧别过头道:“奴婢便看不得她这副样子。生怕人不知道她等着六王似的。叫王爷难堪。”
我轻叹一声。“她也可怜。好好一个公侯小姐。”说罢更衣毕。只斜倚在贵妃榻上。套上海水玉护甲道:“贺礼來來去去就这么些东西。那些寻常玩意儿收起來留着赏人。”
品儿半蹲着为我佩腰带上的香囊。笑着凑趣说:“别的也就罢了。只一样清河王送來的珊瑚手钏。奴婢瞧着精致得不得了。”说着递过來打开。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洁白的雪绢上静静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宝光灼灼似要灼伤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刚一触目。心中一阵绞痛。拾在手中细细把玩。玄清。玄清。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我怎会不懂得。怎能不懂得。
心中想着。手上已不自觉将它套在腕上。淡然道:“起驾。咱们去重华殿。”
我被众人簇拥着徐徐步入重华殿内。皇后早已端坐在玄凌身旁。正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我着次一色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通身只用蓝田脂玉装饰。轻灵中不失厚重。贞贵嫔用更浅一色的绯红蹙银繁绣宫装。玉色印暗银云纹。流畅的姿态愈加显得只以碧玺装点的她身姿飘逸。除此。在座嫔妃内眷皆不得穿红。连相近的橘粉之色亦不允许。
岐山王生性好色。近年來每每宫宴总不携正妃出席。身边相伴的皆是貌美如花的年轻侧妃。他亦深以此为傲。清河王与平阳王皆是孑然一身。各自饮酒而已。我的目光轻轻与他一触。旋即低头。笑盈盈向玄凌问安。
玄凌拉过我的手。神色亲厚。附在耳边低笑道:“你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我睨他一眼。掩唇低笑。“皇上最会哄臣妾。”
说罢饮酒开宴。歌舞如云。觥筹交错。宴饮至尾。我已经觉得酒气上涌。满面皆是春色。一旁贞贵嫔更是不胜酒力。玉峨倾颓。我倚在玄凌身侧。轻声道:“贞妹妹已然薄醉。皇上今晚可要好好照顾妹妹。”
玄凌在衣袖中握住我的手。唇角还残留着“玫瑰醉”的嫣然之色。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