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而遗忘了它。我只是。我只是不敢。不敢在长相思的缕缕琴弦上想起曾经高歌弦乐中镌刻着的旧日时光。那些记录着我宫中时光的点滴往事。我日日诵读经文真言才获得的暂时的平静和麻木筑起的高墙。如何经得起往事如潮的冲击和澎湃。这样轻易地摧毁高墙低洼。将我淹沒。那些往事。我是多么不愿意再去触碰。
然而方才芳若说起玄清的那一瞬间。他为我的家族所尽的一切心意。來甘露寺的日子里。除了对父兄的牵念。对玄凌的怨恨和极力遗忘。我几乎不曾想起任何一个男子。
芳若的话。让我想起紫奥城的宫闱深院里。深宫梨花如雪的长廊转角。月盈如钩的日子里。有个人曾经所能给我的温暖慰藉。
手指漫无目的的拨动琴弦。低眉信手之间。有如珠的音律盘旋滴落。曲调却也是空洞的。仿佛一声漫长的叹息。尾音长长。心中的悲喜在一瞬间被模糊掉。变得茫然而荒芜。门外一树苍松遒劲。负雪昂然独立。然而苍翠之色。是冰雪也掩盖不住的。
上京远在北地。遥遥离开京都六七百里。乃是大周的旧都。北地。比之我在京郊修行。更是寒冷吧。一个恍惚。仿佛那一树苍松是他茕茕孑立的身影。手持“长相守”紫笛。微微仰首看月。眉心舒展着与我闲谈几句。
然而。我的琴声已不似昔日。人也不能回头了。我的人生。哪怕前无去路。也只能一路向前。
他自是他的清贵亲王。娶得如花美眷。隐匿于销金繁华之地;我自在青灯佛像之畔。相伴佛珠经文。孤独终老。
心事如潮水汹涌奔腾。手势有一刹那的急促失力。用力一勾。“铮”的一声崩裂。琴声嘶哑地戛然而止。我环顾四周。一片白雪茫茫。忽然嘴角漾起一个苍茫的笑意。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到底。除了我自己。是连弦断也无人听的。
“长相思”弦断。自是不必再相思了。我缓缓伏倒在琴上。颓然闭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