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荒漠绝对不是找人的好时机, 沈清然领子里浸着黄沙, 硌着细嫩的皮肉, 磨破了皮发炎, 他紧抿着唇, 像天际一株傲骨不屈的白杨,于千年万年执着向上。
白衣染着细碎的尘埃,沈清然在这些天里不知道又瘦了多少。天边乌云狂怒,东侧已经下起雨来, 乌泱泱的雨帘挂在大漠之上,将天地一分为二。
趁着雨水迁移过来前,他们最好回到临时帐篷。
沈清然骑着白马, 摸了摸领子里的细沙,轻轻“嘶”了一声, 不小心摸到胸口的哨子, 五指立刻隔着衣服攥紧了它。
“你主人不是被恶霸抓去当上门女婿了吧?一个打仗的, 长那么英俊干嘛,招蜂引蝶的。”沈清然想起裕昌侯的女儿,不由得深深担忧了起来。
话本里常有,农女捡到深受重伤的失忆将军,把他当傻子一样随手救了,男耕女织,互生情愫……
“混蛋!”沈清然想一想就要吐血,怎么能这样,他找了这么久, 薛匪风不会真的跟别人跑了吧?!
他把哨子挖出来,鼓足了劲儿吹了吹。
薛匪风你要是能听见就给我出来!
沈清然腮帮子酸痛地放下哨子,神情立刻又萎顿下来。
薛匪风到底在哪儿呢,别躲着了,就是出来跟他说要娶新媳妇也好,他宁愿薛匪风是忘恩负义了。
常柏他们带着帐篷找人,找到哪就扎在哪儿睡。这里已经离军营很远,天气好的时候,星幕四垂,银河浩瀚,照得沙白如雪。沈清然睁眼天明,却连昨晚有没有星星都不知道。
沈清然扶着马脖子,慢慢从马背挪下来,累得实在没有力气,无法做到潇洒地下马,笨拙得像一个三岁小孩子。
“叮——您标记的绿豆发芽了!”
一道突兀的机械音突然将沈清然击中,他下马的动作一乱,“嘭”一声砸进下头的黄沙里。
“夫人小心!”
“夫人!”
周围人齐齐一惊,手忙脚乱一窝蜂上去把沈清然刨出来。
“咳咳咳……”沈清然吐出嘴里的沙子,大喜过望他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浑身颤抖着道,“我、我知道他在哪儿了!我知道了!”
好像全身又有了力气,沈清然挣开常蝉的搀扶,被常蝉一个反手夹着放上了马背,她自己握住缰绳,“夫人,往哪儿走?”
沈清然点开系统界面,“往东。”
薛匪风就在那片雨幕里!
沈清然心揪了起来,他不确定薛匪风到底是主动让绿豆发芽,还是绿豆被雨水淋到,无意间发了芽。
如果是后者,沈清然不敢再往下想。
不断顺着沙坡下滑,上爬,战马在沙漠里艰难行走,慢慢踏进雨幕,良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小小的绿洲,蓝色的一汪湖水像是散落沙漠的宝石,随时可能被风沙淹没。
树下似乎有个人影躺着,沈清然踉跄地从马背滚下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跑过去。
如果这是海市蜃楼,那他这辈子就不要醒来了。
鞋底踩到了绿草,沈清然激动地像飘在云端,他不知道这小小几十米怎么过去的,看见薛匪风浑身是血的那一刻,骤然红了眼眶,不敢靠近。
他愣愣地盯着薛匪风掌心散落的绿豆,大雨将他身上的血色稀释,染红了一片泥土。他看着常铭和常柏奔过去,自己就像个懦夫一样痴痴地不敢动。
常铭飞快地过去捏住薛匪风的脉搏,“有气!”
沈清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之前握着常蝉的手臂,嘱咐道:“别让他知道我来了。”
他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也不知道要晕多久,如果薛匪风醒了,先好好养伤别操心他了。
……
薛匪风昏迷太久,反而比几天没合眼的沈清然醒的早。
他吊着一只手臂,胸膛横七竖八绑着纱布,衣服套不进去,走哪儿都像耍流氓。
可惜他走不动。
旧伤复发。
严重到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着。
就很好欺负,几个人联合起来就能瞒得滴水不漏。
这些日子沈清然的辛苦以及对薛匪风的深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常蝉本来不愿意替他瞒着,可是看见将军这副样子,她便明白沈清然的话是对的。
沈清然现在还在隔壁的隔壁营帐昏睡着,瘦得脱形,薛匪风要是知道了,那还怎么安心养伤,怕是两条腿都不要了也得过去看媳妇,亲手伺候着穿衣吃饭喝水,一个激动胸上的七八道伤口都得裂开。
不敢说。
谁敢让一个手残脚残的伤患去照顾另一个昏迷的人?怕沈清然先急醒了。还是等夫人醒了自己说吧,除了夫人,谁安抚得住暴躁发疯的将军。
各自养伤,各自安好。
薛匪风身上无一处不在痛,捏着额头:“我昏迷的时候好像见到沈清然还有常铭了。”
常柏面不改色:“将军若是想夫人了,不如写信让他过来。”
这几天能见到薛匪风的,除了大夫,常柏,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兵,就是章怀蒲和几个副将。大夫和小兵以薛匪风的身体为先,自然不会提。
章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