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青终于爬出矿洞, 白裙残破,满身脏污。
仰头,忽见一轮明灭的玉轮。
少了幂篱面纱, 她看一切都更清楚。
夜空风云汇聚,月亮时而藏入阴云,时而清光四射,旷野明暗变化。
一场大雨将落未落。
先前玩“藏朦”的女修早已作鸟兽散去。何青青摸了摸储物袋, 平复心跳
——那里装着盛满擎天树汁液的玉瓶。
夜半三更, 悄无人声。
一路上竟无人巡守,一点灯火也不见,静得反常。
何青青迎风狂奔至莲花峰, 乍见一道人影立在琉璃宫外。
莲花池畔,三千白发与臂纱在风中飞扬。
绛云仙子面容沧桑。比起驻颜有术的仙子,更显凛然威仪。
尤其此刻,风尘满鬓,孤意在眉。
“师父,你回来啦!”何青青惊喜不已, “我该去山门接您。”
她快步走上前,像个受了委屈,才找到母亲的孩子。多日不见,她很惦念对方。
绛云没有应声。只望着她,目光冷冷,好像打量陌生人。
何青青笑容渐渐消失, 一时惶然无措。
师父万里远行归来, 必然疲倦。
她决定先说好消息:“师父,我快要筑基了。”
那擎天树的汁液不知是神物,入紫府生灵气, 洗涤经脉扫除杂质,增益修为的奇效抵过任何灵丹妙药。
何青青入门时间尚,基础差,起步晚,能有如此造化,谁家师父听了不欣喜。
绛云却像没听见一般。
“为师问你,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她声音甚严厉、神色甚庄肃。
何青青敛容,谨慎行礼道:“我辈修士,自为求真理、求飞升。”
绛云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意,却是冷笑、讽笑,好像听见笑话。
她声音拔高:“你拜我为师,来仙音门做大师姐,你想要什么?!”
何青青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一向亲和的师父陡然疾言厉色。
她在风中打了个寒颤,提裙便跪:“弟子只求勤勉修行,以身作则,将来光耀门派,为我仙音门……”
“啪!”清脆巴掌声乍响。
何青青栽倒在地,震惊捂脸。
仙音门谁都可能打她,但她从没想过,绛云竟会打她。
夜风凄厉,天际雷鸣滚滚,满池红莲瑟缩。
绛云仙子逼近,大声厉喝:“说真话!”
她的声音像鞭子,她的怒火点燃整座莲花峰。
何青青头脑发懵,如坠冰窟,纤弱身形止不住颤栗:“我,我,弟子只求修炼有成,日后侍奉师父……”
“还敢撒谎?!”绛云嘶吼,高高扬起手。
“啪!”
何青青嘴角瞬间渗出血线,脸颊肿起,残毁面容更显狰狞。
枯花败叶漫天纷飞,一道雪亮电光撕破天幕。
两师徒雷电中对峙,竟像两只绝境困兽。
千万道银光从天而降,这场瓢泼大雨终于落下。
何青青跌跪在冰冷雨地里。
大雨如注,狠狠打在她身上,像躲不开的千万根银针,穿透血肉钻进骨髓。
闪电照亮水泊,映出她残破的脸。从青崖书院到仙音门,原来她的人生根本没有变化。
她忽然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激荡风雨。
她残破脏污的衣裙浸在泥水里。雨滴落在绛云的护体灵气上,瞬间蒸发,升起道道白雾,显得缥缈高华。
师父冷笑的面容,与青崖同窗嫌恶的冷脸交叠,与仙音门女修别有深意的笑脸重合。
无数张脸隔着潇潇雨幕,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子夜文殊救回来的小女孩”,变成“绛云收回来的废物弟子”,她到底还是任人欺辱的何青青。
一首《风雪入阵曲》能助她一夜扬名,却不能救她一辈子。
“呸!”何青青张口,啐出满嘴血水,“呸!”
她高高扬起脸,双眼圆瞪,任由冷雨吹打:
“我要什么?你说我要什么?我要一张天下最美的脸,我要练世上最强的功法,我要与举世无双的男子结道侣。我要辱我之人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我要权力、地位、美貌和爱,我要最好的一切!”
“我不要人人喜欢我,我要人人畏惧我!去他的规矩,去他的仙音门!”
何青青仰天怒骂,衣发湿透,像头末路恶兽横冲直撞,嘶声怒吼:“到底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都这样对我!”
大雨里她骂出了最恶毒的话,一辈子不敢说的话。
电闪雷鸣,绛云忽然放声大笑。
“好、好!”她连声叫好,就像琴试收徒那夜。
绛云俯身,逼视何青青一双赤红的眼:
“敢说真话,才是我绛云的徒弟。我收你做亲传,是看你恨心不死,必成大业,不是让你做第二个妙烟!”
何青青还未缓过神,剧烈喘息,浑身颤抖。
绛云微凉的手指轻抚过她红肿渗血的嘴角:
“要一张天下最美的脸,必受千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