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庆寿宫里的两宫说话的时候。
遥远的熙河路,情况却早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王大斧,骑着马,领着手底下的人马,巡弋在木棉田里。
五月的熙河,阳光直射着大地。
潺潺溪水,从山间流下,汇入洮水之中。
今年刚刚修好的河渠前,已经立好了水车。
高、向两位国亲,今年开春,就利用关系,打着修建资圣禅院的旗号,从永兴军、洛阳甚至是汴京借调来了大量都作院的工匠。
这些匠人的到来,将大量来自中原的先进技术,也带到了熙河。
其中之一,就是这水车。
早在真庙时代,就已在中原开始广泛出现的水车,第一次出现在熙河这样的偏远地区。
丈余高的水车,不断的从洮水中,汲取着河水,灌溉着木棉地。
王大斧很喜欢看这样的景象。
因为这些木棉地,也有他的一份。
虽然不多!
但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王提辖……”远远的,王大斧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庄头,从木棉田里,一路小跑的朝着他而来。
“郭贵啊!”王大斧笑起来:“有甚事?”
郭贵谄媚的笑着,问道:“提辖,今天怎有空来棉田看了?”
王大斧在去年,靠着迎仁多保忠等党项贵族入境,立下了军功。
而且,因为他是向家人的部下。
所以,他的功劳实打实的报了上去,于是从枢密院那边拿到了官身。
如今,他已是正经的武臣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使臣,而且还是小使臣中级别最低的从九品三班借职。
但在大宋,这是阶级的跃迁!
多少无品武臣,光靠磨勘的话,得花一辈子的时间,才有可能在年老的时候,蒙朝廷恩典,得一个三班借职的名头。
差遣就不要想了。
王大斧却不一样!
他如今不仅仅是正经的武臣,而且还在他的恩主向宗吉的运作下,从熙河路经略安抚制置司处,得了一个正经的差遣——权发遣熙州狄道巡检使,这是他的恩主向宗吉过去的差遣。
所以,别人喊他一句提辖,他也当得起。
“俺今天,奉向都监的军令,来巡视狄道,顺便来看看棉田……”王大斧骑在马上,对着郭贵说道,接着他就问道:“上个月,吐蕃大首领溪巴温送来的那些吐蕃雇工,在棉田中表现如何?”
这个事情,现在不仅仅王大斧在关注。
上面好多大人物也都在盯着。
据说,就连经略相公这样的文曲星,也似乎很重视这个事情。
王大斧不太懂那些大人物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朴素——吐蕃雇工们很便宜,比过去的羌人、党项人还便宜。
若是他们得用的话,那么过些时日,王大斧也打算去向都监那里走走关系,要上几十个吐蕃雇工,给他的棉田也安排上。
郭贵笑着报告:“回禀提辖,那些吐蕃人,笨是笨了点,一开始连除草都是用手,不晓得用铁器……”
“但都还算老实、勤恳……”
“如今,也慢慢适应了!”
说着,他就指着棉田里的那些正在忙碌的身影:“提辖请看,如今,这些吐蕃雇工,甚至比羌人和党项人还能干了。”
王大斧放眼看去,便见那广阔的棉田里,无数身影忙碌于其中。
带着鞭子和木棍的庄头们,则行走在田埂上,监督着那些人。
确实是都很勤劳,王大斧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有人偷懒。
这就真的让他有些惊讶了。
“怎这般好用?”王大斧心动了。
郭贵笑着道:“提辖是不知,这些吐蕃人过去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俺听他们说过……”
“他们都是过去在那洮州、岷州给那吐蕃贵人种青稞的……”
“他们在那边,别说吃饱了,三天饿五顿是常有的事情!”
“近些年,因为天旱,好多人都饿死了……”
王大斧听着沉默了。
自来熙河,他的三观被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他本以为,汴京城里那些黑心的作坊主,已经是这个世界最黑的人了——这些人经常性的欠雇工的钱,他从小到大,听的最多就是某某某又欠别人工钱不给了,某某某又带着一家老小去XX家堵门要工钱了。
可终究,汴京人到底是给开工钱的。
而且,开的价格不低。
一天百钱甚至百二十钱!
但在这熙河路,铜钱变成了铁钱也就算了。
一个月工钱,才三五百文!
换成铜钱,也就几十个!
就这,羌人和党项人,都还愿意。
因为,大宋的棉田庄园,包吃包住!
虽然吃的是糠麸、大豆混杂着其他粗粮煮的饭配着腌菜,一个月也未必能分到一碗带油花的骨汤。
住是那种夯土建起来的茅草屋,常常七八个人挤一个屋,穿的也都是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