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足足有一千多万法郎的家业时,他也不曾动摇。
结果时代同他开了玩笑,复辟多番周折下来,许诺逐渐都化为了泡影,他像是巴黎城里所有的老贵族,一边为了体面的生活惨淡度日,开舞会也要小心计划,一边看着一些暴发户成为了新贵族。
两度复辟,巴黎人已经明白,放在手里的金币才是更稳妥的。
他的堂姐这些年靠投资发了不小的财,一跃成为法国最富有的女人,加上近年热衷大做慈善,大半个法国教会都与她有来往。
路易十八缠绵病榻,王党最得势,哪怕不能重修旧好,自己代为牵线,让她帮忙,日后王弟上位,自己也能再进一步,这样两家得益的买卖,只要是葛朗台家的人,就一定会干。
一边想着一面打听,终于在长廊尽头见到这里的主人,奥勃里翁心热起来。
“欧也妮!”
葛朗台夫人慢慢回身,看着他,面露陌生,“请问,您是?”
“是我啊,堂姐。”
在那双还很清澈的眼睛里,是奥勃里翁走样的身材,被假发遮掩的脑袋,还有被酒色和时光变得老迈油光的脸。
被看着不到四十岁,气质恬淡的女性照得丑陋不堪。
因为那惊讶错愕的表情,奥勃里翁终于从被情人吹捧的虚假里清醒过来。
到如今,只能和她追忆过去,攀亲缘关系了。
他面露关切说:“堂姐,好多年不见了,您还好吗?”
葛朗台夫人克制颔首。
“谢谢关心,我这几年过得很不错。”
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看上去简直就像她那个油盐不进的父亲。
他试探着失落说:“您邀请了我,我以为,我是您的客人呢。”
葛朗台夫人终于想起什么,态度大方镇定道:“这要看您怎么选了,您如果还想保留体面,那么您就是我的客人。”
奥勃里翁开始觉得事情麻烦起来。
“我这次来巴黎,主要是为了我的好友班纳特领事,此外,也是为了查我在巴黎的经纪人格拉桑先生。他知道一些关于我的过去,似乎笃定我一辈子不会来巴黎了,所以这些年贪婪得不知收敛起来,我从他那里,还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当年,通过我的关系,您与先夫特篷风先生结识,你们联手,暗中钱权交易,做了许多小动作。”
“格拉桑先生把他的一切偿还,现在已经破产,回到了索漠。奥勃里翁先生,我今天请您来,同样是来向您收债的。”
“看着我们曾经是同姓的份上,我给您这个机会,如果您今晚按数额将这笔钱捐出去,我可以当做这件事不存在。如果您舍不得,那我就只好向法院提出诉讼了。”
奥勃里翁看着面前平视也像高踞俯瞰的女人,终于意识到,替他偿还债务后,那个傻傻等了他七年的羞怯堂姐已经不在了。
“欧也妮!”
一个轻快悦耳的声音亲昵叫着。
葛朗台夫人的表情突然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克里斯。”
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青年从花房里走出来,将挑选出来的鲜花替她认真别在衣服上,才看向杵在一边的奥勃里翁,以一种英国人特有的倨傲神气冲他颔首。
一面替年轻人摘去肩头的叶子,似乎担心他们起冲突,葛朗台夫人不再看他,只是招呼一边矮胖的女管家递文件过来。
接过那些详细的记录,直接扫到最后精确到生丁的合计数额,奥勃里翁脸色变化,控制不住失声说:“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句话让英国领事意会过来,挡在情人和她的旧爱之间,蕴了讥诮扬眉。
“你就是夏尔葛朗台?”
话里完全不掩饰轻蔑和敌意。
用青年特有的意气挑衅道:“你具体有多少钱我们一清二楚,欧也妮就是太善良了,只让你把全部家当捐出去,没让你去欠债。”
“不想拿钱没关系,我们来决斗,等你死了就不用还钱了。”
这句话说完,年轻人被年长情人噙笑轻拍了一记,本来龇牙咧嘴的小狼狗一下变得温顺起来,委屈又不满哼着别开头。
连他过去的名字和堂姐今天的用意都知道,显然刚才葛朗台夫人不看自己,是怕年轻气盛的情人为此吃醋。
也就是说,克里斯班纳特根本不是他的替代品。
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奥勃里翁终于万念俱灰,又联想到对方有元帅都赞不绝口的枪术,只好打消了趁机撕毁或者威胁的念头,讪讪应承下来。
等那个人走远,克莉丝才收敛了凶巴巴的样子,关心看向身边。
“我真的没事。”
欧也妮笑了笑,“他回国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快二十年,单是相貌,我也已经认不出他了。现在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克莉丝不由想起了她家的政|治犯。
十六年过去了,那位未婚妻还能认出他吗?
她正想着,欧也妮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微笑着遥遥颔首,这才侧头说:“这件事情处理完,我就要回索漠了,春天的葡萄园离不开我。”
“不过我也不放心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