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那亚最优秀的造船行家出手, 在地中海各种狂风巨浪里跑了半年, 没想到能在特韦雷河的支流小河道里出问题。
爱德蒙呆了一会, 才冲克莉丝用宽慰的口吻道:“半年没检修过, 早该出问题了, 您别担心,我来看看。”
前法老号大副轻巧撑了边沿跳上船,没有半点架子卷了袖子,露出线条好看的遒劲臂膀, 一面下舢板,等哑仆走到身边,才扭头低声训道:“船都要沉了,你冲我挥什么手。”
阿里眨了眨眼, 默默跑到一边拿手压水泵。
主仆二人忙着补船,克莉丝顺便送名叫贝波的男孩下去。
男孩没想到被这么轻松放过了,本来还因为剑杖那一记有点畏缩, 这时候白天再看, 对方意外的和善可亲,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流浪时, 因为比较瘦弱, 总是受其他大孩子欺负,迫不得已下他选择跟着头领, 万帕老大没有嫌弃他没有力气, 不能干活。只是说,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价值, 所以他常常扮成女孩子帮忙望风查探。
年纪还小,唯一受到承认就是老大夸自己好看,于是十二岁的男孩看着面前的青年,认真说:“您穿上裙子一定比我更好看。”
然后就被出来倒水的哑仆狠狠瞪了一眼。
贝波一缩脖子,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克莉丝失笑,摆了摆手示意男孩赶紧走,“本来打算拿你换人谈判,不过既然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来他和你们的头领谈好了,你也走吧,那边的马车正好可以带你回去。”
目送贝波上了马车,克莉丝也跟着下了舢板想要帮忙,不过被哑仆一脸后怕安置在一边干站着,甚至还塞了一篮草莓给她。
简直就是幼儿园老师对待捣乱熊孩子。
克莉丝硬着头皮解释:“让阿里把那个男孩子关起来的时候,我接手了一会,然后就撞上修到一半的桥墩上了。”
这也算是别样的天赋。
爱德蒙手上的动作又一次顿住,考虑到唯一朋友的面子问题,绷住唇线,没有笑出来。
好在河道给少爷的发挥空间有限,漏洞不大,很快就补上了,他的老伙计至少能坚持续航到回热那亚检修。
看来还是要在意大利找一个固定住处。
未来的基督山伯爵开始认真考虑在自己的岛上修个别墅或者城堡。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阿里开始将舢板上那些怏掉的花往河水里扫。
河水很清澈,至少比泰晤士河好多了,缤纷柔软的花瓣纷纷跌进去,欢快打着转漂远,像是飞机掠过天际一样,在水面逶迤出一条好看的尾迹。
两个人回到船舱里,爱德蒙当着克莉丝的面开始改扮。
男人正值壮年,不过一夜之间下颚就笼上了淡淡的颜色,为了让粘剂更牢固一些,他不得不拿了剃刀刮掉胡茬,才重新粘上一片胡子。
班纳特先生是个保守英伦绅士,因为时时刻刻记着克莉丝是一个女孩子,对她在女扮男装的硬性指标上指导其实比较有限,即使她问一些关于胡子的话题,他也讲得很吞吐含蓄。
原来胡子会长得这么快。
整个过程里,年轻人就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很惊奇。
爱德蒙被看着倒没有不自在,突然想起了刚才男孩说克莉丝“穿上裙子一定很好看”,又觉得好笑。
上次在荒岛时也是,跃跃欲试给自己刮胡子。
以他的耳力,自然能听出来,对方有意压沉了声音。
年轻人似乎很在意自己没有男子气概。
他在这个年纪也会开始关注自己的发育情况,而且男孩子之间难免也会嘲笑比较没有男人味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年长者凝目凑近,打量起对方精巧的下颚来。
在他的船上呆了一晚后,年轻人身上浸满了淡淡的佛手柑和橙花的味道,不仅没有胡茬,这时候被光映着还有绒样的一层,目光下移,因为绉缎领巾掩着,看不到喉结。
因为这番打量,变装者疑惑回视,倒没在意他突然靠近,和同学一起打网球后也常常击掌或者勾肩搭背。
当了快十八年男性,克莉丝的性别界限变得很模糊,有时候见到穿了可爱裙子的女孩子时才会惊觉自己其实也是个姑娘。
“您不必担心。”
爱德蒙看着克莉丝,放轻嗓音宽解道,“我去过很多地方,有人天生就胡须稀疏一些,这样反而省了很多麻烦。”
稀疏和没有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克莉丝并没有被安慰到,不过有老师的那番话,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点了点头开始捡草莓吃。
真是个孩子,一点吃的就能哄好。
爱德蒙一边想着,出于当男仆那段时间的习惯给她递餐巾。南美水果的颜色比火光下的红宝石还亮,果汁丰沛,浸染得指缝都是淡粉色。
船最后停在了昨晚他们分别的地方。
怕法国人又来一次吻手礼,不太习惯这种礼仪的英国人不等船靠岸停好,就先一步跳了下去,接着仰头道:“送到这里就好了,我可以搭出租马车走。您被强盗勒索一笔,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