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如银沙的月光倾泻到桌前, 火光变得飘忽,穆夏揉了揉刺痛的眼睛,他讨厌月光就和讨厌水一样。
奶酪吃了一半, 味如嚼蜡,索性不吃了,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 真奇怪…….穆夏从篮子拿出那瓶苹果酒抱在怀里, 便顺从心意离开桌前, 来到在角落铺有毛毯的长凳躺下来。
毕竟方才损了血,还被术士灌了些灌七八糟的的药水, 累一点是正常的。穆夏只迟疑了一下,就说服自己阖上眼。
睡吧,做一个深沉的梦中梦, 美好的梦。
这不只是狼的梦, 也是女神的梦,所以莳萝唤来熟悉的月光,随着红石城堡逐渐染成银色,她也慢慢掌控穆夏的记忆之地。
也许等他醒了,一切都解决了,莳萝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顺利, 那她就要想想怎么安抚暴怒的大野狼了。
当然,前提是一切顺利。
月光落在窗前, 房间的空气被染成淡淡的银雾,大白鹅拍拍翅膀,轻巧地从桌面跳下,再起身, 鸦黑色的长发如瀑垂下,少女神祇身披精灵编织的羽袍,周身浸染着月光的皎洁。
虽然不是天鹅公主,但白鹅女神也不错,她的芜菁日后绝对要被奉为圣兽。莳萝有些得意地在月光下转了一圈,感觉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哪怕是在梦中,女神们也给予信徒力量。少女沐浴在月光中,手指从脖子后面拉出那条海螺项链摆在胸口。
莳萝屏住呼吸,看向桌上的包裹。
手指轻抚着上好丝绸,是东岸的手艺,莳萝紧张期待地想着解开,却找不到结,她借着月光摸索,终于看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心一沉。
这是一本书。大白鹅眼睛不好使阿。
书背有精美的压纹,封面用丝绸装帧,上面的绣纹舞龙舞凤,似乎是从东岸来的舶来品,这类东西一向是最受贵族欢迎的收藏,其价值不下一本神律。
她抱着些许希望,借着烛光翻开。全是通用语,大体来说图文并茂,红墨水撰写的字体鲜丽飘逸,蜷曲的笔划宛如花俏的蔓草,这是诗人的笔法
莳萝每个字都看得懂,但组合起来的内容,她觉得不该在这里看到。
开头故事救了小白兔,晚上美女敲门,结局一窝孩,再随手翻一个故事,花妖和贵族公子相爱,历经千辛万苦才长相厮守……翻回封面一看:东岸采诗集。真的不是什么聊斋志异吗?
莳萝下意识看了一眼角落沉睡的男孩,想到先前对方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世界。年幼的黑狼原来有一颗向往恋爱的花花心肠,学着那些整日做春梦的书生和诗人意淫万物?
毕竟都是雄性,公狼也许和人类男性差不了多少。
书页在手指快速翻动,微凉的风吹在少女因羞恼有些发热的脸上,突然摊开一页插画,画中一只妖媚的狐狸迷惑书生,莳萝眼前突然闪过无数次少年用尾巴痴缠求爱的回忆。
绒黄的烛光从手指晕开,彷佛柔软的皮毛包覆肌肤,贵族用的蜜蜡熏染着上好的麝香气息,少女瞇着眼睛看字不自觉有些头昏脑胀。
或许被诱惑的书生是谁还不一定……
锐利的纸张滑过指尖,她下意识缩回手,像是被什么轻轻咬了下。
月亮清冷的银光唤醒了莳萝,她这在干嘛?这是在偷窥人家隐私。穆夏的童年已经够灰暗了,看点爱情小说又怎么了,她以前还喜欢给小女巫讲恐怖故事呢。
而且翻遍整本书,别说钥匙,就连形状相似的书签都没有,莳萝很快把书放回原位。她开始打量穆夏的书桌,小狼过得刻苦但也精致;玻璃墨水瓶散发松柏香气,漆亮的红木桌面摆有量身打造的黄铜支架,上面可以挂上油灯方便照明,剩余空间还摆有宝石手柄的拆信刀和火戳印章,以及无数厚度不一的水晶镜,供其阅读时切换。
每一样都是精品,哪怕是封信的蜡块和照明的油灯都是添了昂贵的香料,其中还有不少东岸的舶来品,莳萝拿起那块瑞兽铜鎏纸镇,想着那本东岸诗集应该也是收藏品之一。
一圈扫下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这里一切都是穆夏小时候的回忆,包括这本书也是他幼年的收藏,所以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但密盒钥匙可不是。
难道她错了?她不该用记忆来蒙蔽穆夏?也许用原本月女巫的模样反而更能迷惑黑狼,让他想起钥匙的记忆?
月光突然暗淡下来,仆人的铃声在门外响起,彷佛在警告熟睡的野兽,魔狼的心智显然比人类女孩棘手,莳萝感觉到自己对梦境的控制力被压制不少。女神只能收敛起力量,重新幻化回白鹅缩回篮子。
她把脑袋埋入翅膀装睡,只听到穆夏在和谁说话,然后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
“不听话的畜生不需要,正好拿去圣飨宴上用了。”
大白鹅小心翼翼地在翅膀下抬起脑袋,没看到穆夏,却看到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乌鸦正瞪视着自己。她磨磨嘴喙,想着要不要吓跑这只野鸟,就看着那乌鸦张开嘴吐出一句人话:“我的神律暂时借你,直到满月之夜结束,我希望你虔诚地忏悔和祈祷。”
莳萝这下看清楚了,那是一颗硕大漆黑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