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几乎要原谅了雅南, 当然仅限于此刻,毕竟谁能不原谅一只在手上滚来滚去的毛绒球!
其实雅南的化形依然是蝙蝠, 只是在女神的梦境中被剥夺了翅膀。鼠形姿态的魔物玲珑圆滚,恰好是一手可掬的绒球大小。丝绒黑的毛皮毫无杂斑,甚至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午夜深蓝似的粼光,漂亮极了,可以说是从毛囊根都透着一种女神造物的精致感。
莳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她最爱的还是穆夏那种一陷即入的狼皮大袄,但雅南这种可以放口袋的暖手宝也不错。
终于得到母神满满慈爱的目光, 可惜雅南无暇享受,四只惊慌的小爪子正忙着把自己揉成面团, 莳萝不得不用双手捧着他, 免得它一路滚下去。
最后,雅南成功把自己蜷成了一颗球。
莳萝摊开手掌, 看着一颗绒毛球体,差点以为是哪个兔子掉的尾巴。她完全找不到他的脑袋, 就连爪子也都收得好好的,只留着绒黑毛皮裹成一球,进入完全自闭状态。
女神虽然还无法完全理解眷属,但换一个角度, 她还是很擅长驯服不听话的猛兽。
在仔细观察下,两根手指如冰凉的蛇,准确地捏住小老鼠的后颈。
莳萝用手指吊起浑身僵硬的老鼠, 轻轻晃着这颗黑绒绒的球体:“雅南,我能做到的绝对比你想得更多,这是最后一次,感受吧, 我只对眷属的宽容。”
丰沛的阳光当头灌下,金澄的空气如流动的蜂蜜,雅南无处可躲,只能感受着温醇的热度宛如融化的奶油糖,轻盈地覆盖着他身体每一吋。
不要、不要……小老鼠扭动着脑袋,试着做最后顽强的抵抗,但对上女神那对漆黑如夜的眼眸,所有挣扎都被吞没了。连阳光都无法染指那样的颜色,因为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的定义。
这里是母神的梦境,母神创造的光不会伤害自己。
雅南小心翼翼感受着太阳的温度,像是少女轻呼在绒毛上的气息,又像是温暖的血液重新在身体涌动,像是自己又活了一次……
他想起来了,曾经在死寂的冥河之下,那时的自己死了却也没有真正死去,腐败的身躯困在血茧无法动弹,残破的灵魂日夜祈求着救赎。
他像个虫子一样浸泡在整整十五年的黑暗和诅咒之中,与冥河食腐的蜉蝣作伴,独自承受着漫无天日的等待。
所以雅南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一日冥河的夜晚升起了明亮如星辰的光,那光比月亮还温暖,比太阳还温柔。曾经阴冷的暗河彷佛母亲的羊水,温柔地包裹自己,直至他重新诞生。
那是新生的光芒,是母神的光。母神的力量取代了日月星辰,照亮了死者的世界。
莳萝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实在无法从那对黑漆漆的豆豆眼看出什么。小女神把僵直的老鼠好好放在手上,又默默忏悔了几秒,抬头再细调了下光。
午后的阳光不像晨曦的刺眼,也没有正午的灼热,而是万物沉淀下来的重量,空气满溢着厚实的香气,宛如新晒的棉被,沉重温暖的力量压在皮肤上。
阳光催熟着一捧捧油亮的橄榄叶。它们随风摇摆,筛筛作响,银白碧绿的花叶在少女头顶上编织了一面精致的翠伞。上头缀着的粉白花絮与夜晚的月桂如此相似,香气浓郁,却是金芯镶着一圈象牙白,彷佛每一朵都催散着盛夏的炽香。
白日盛夏的月光森林迷醉得像是一场梦,不,它本来就是梦,莳萝不由得移动脚步。
恍惚间,她彷佛嗅到了穆夏的气息,下意识想拨开橄榄叶,走向森林深处,也许那里藏有那只狼的踪迹,散落着自己最后一片记忆…….但一只叫声尖脆的杜鹃鸟提醒她这又是一次来自梦境深处的诱惑。
莳萝猛地醒神,不免懊恼。
梦呓始终是人类最神秘的言语,解梦与预知是一体两面,女巫们的梦通常是一些对天地万物的感应,莳萝就曾在梦中预知了些许未来的幻象。
但长存于天地间的女神们从不会入梦,蒸发的露水和落花都能轻易传达她们的旨意。莳萝之前只是透过入梦,驱散她那些孩童信徒的梦魇。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前所未有、专属于自己的新能力,很有潜能,但同时也暗藏危险。
所以不能操之过急,自己先前不就一注意,给雅南反拽入梦境了……
对了,雅南!莳萝猛地低下头。
刚才一顿胡思乱想,手上就有些痒,下意识就用大拇指轻轻搓起手心那颗皮毛球,于是又柔又软,越摸越上手……
少女看着掌心一摊融化的黑麻糬,不确定雅南这是被吓得腿软,还是怎样。
她小心翼翼将小老鼠放在草地上,离了些距离。
柔光瞬现,黑发少年重新落在地面上,他低垂着脑袋,姿态温顺得不能再温顺,彷佛没了骨头。没等心虚的莳萝说什么,干脆利落又是一个跪地谢罪。
“母神,我明白了,是我错了。”
莳萝不知道雅南忏悔的真假,这孩子狡猾得和蛇一样,换脸色和蜕皮一样,不知道要拨开几层皮才能看见真正的面容。
穆夏一个中二少年还能好好说些道理,雅南就是完全一个我行我素的熊孩子,但这是她的眷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