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上海时,刚刚好是大年夜。
陆云泽之前都要回去陪姥爷的,但从今年开始,他就不必再回平县去了。别的人家都很热闹,走在路上所有的行人都欢声笑语,店铺也把红灯笼、红对联挂起来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他还看到街上多了卖炒货的推车,除了普通的瓜子、花生、地瓜干这些,还有过年期间最适合送人的柿饼。
在过去,没有多少零食可吃的过去,柿饼已经算是很好的年货了。
他姥爷可喜欢了。
陆云泽就让贺邵承停车,下去买了一盒子,坐在车上拿了一片出来,对着边上咬了下去。
很甜,沙沙的软柿子,一路甜到了他的心口。
但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淌了出来,仿佛是啃了一口苦瓜。
贺邵承正在驾车,也无法多么安慰,但到家之后立刻把人搂进了怀中,站在玄关处轻轻地拍抚着陆云泽的背。
亲人离世的苦他经历过,儿时母亲去世,他也哭得撕心裂肺,看着大人把棺材送走时更是要和他们打架,一点都不肯让妈妈去火葬。就算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贺邵承想起当时的事情,还是会忍不住板起面孔,露出凝重又沉思的神色。
所以,他很理解陆云泽。
“有我在。”男人哑声哄着,“云泽,你还有我。”
宽厚的怀抱很温暖,陆云泽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只有贺邵承可以让他依靠了。他也没有拒绝,就这样贴着他的肩膀,像是精疲力竭一样依偎在这个怀抱里喘息。
手努力地攀着那结实的脊背,他又低哑地哽咽了一声,“嗯……谢谢你,谢谢你。”
按照规矩,这个时候总是要好好地弄一顿晚餐,但陆云泽情绪实在是不佳,因此晚饭也只是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屋外不断地有烟花爆竹的声音,而且还远远没到放得最多的时刻。贺邵承在床上,从后背搂住了陆云泽,也不落下亲吻,就只是这样抱着。
这些天,他始终都在用这种方式安慰着自己的小兔子。
陆云泽靠在这宽厚又温暖的怀里,虽然失去亲人的痛苦依旧无法排解,让他的额角泛起一阵一阵的钝痛,但……至少,他还有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
而不是在这样其他人都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日子里,独自待在那冰冷又死寂的老屋子里。
“其实……柿饼,味道很好。”因为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嗓音颇有些干哑,“你也可以去尝一尝。”
“嗯。”贺邵承用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又收紧了一点自己的臂膀,“我们明天一起尝,今天早点休息,怎么样?”
陆云泽微微点了点头。
他很累,非常累,可是每次闭上眼,大脑里的血管却又在突突得跳,让他阖眼之后也根本无法入眠。双腿蜷缩着,他的脊背还在不断地被抚摸,是贺邵承察觉了他的异样。
这些天,他都是这样,难以入眠。
“对不起……”陆云泽抿了抿唇,轻喃着道歉,“因为我……害得你也没法好好休息,好好过年。”
“之前姥爷的病……已经麻烦了你那么多,现在还要麻烦你照顾我……”他缓缓地说着,虽然很平静,但就是听着让人心疼,“对不起。”
贺邵承终于啄了啄他的耳垂,“云泽,别说这种话。”
“我们之前……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陆云泽只是垂眸。
怎么可能呢?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麻烦贺邵承。
从两年前姥爷生病开始,到如今姥爷去世,贺邵承已经在背后帮了他太多太多。他感觉得到这个人的心意,大约是真的喜欢他,可……可他除了自己的身体,别的什么都回报不了。
而且就算是身体,在这段时间,他也没有给贺邵承任何甜头了。
陆云泽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想要了,贺邵承。”
男人的臂膀紧了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指望过彼此之间的亲密……曾姥爷刚刚去世,陆云泽没有心情也很正常。
但现在,对方却主动在要。
“你应该好好休息。”他轻声哄着,“云泽,早点休息,之后才能提起精神。”
“可……我睡不着。”陆云泽摇了摇头,扭头看他,抿着唇摇了摇头,“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我没有煮药。”贺邵承的胳膊已经绷紧了,嗓音也沙哑了下来。
“没事……就用药膏好了,一两次不喝药应该没关系的。”陆云泽已经用手扣住了贺邵承的五指,然后让彼此相握在一起,“来吧。”
贺邵承没有再拒绝。
屋外放烟花的时候,彼此的身上全是汗水,陆云泽喘息着看向窗外,此刻居然也不觉得多么伤心痛苦了。他的姥爷是走了,但姥爷也是活到七十八岁才离世,享到了两年的好日子。在人生的这趟列车上,曾国强已经看到了无数精彩的风景。
他并不痛苦,相反,是很愉悦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陆云泽颤抖着呼吸,在贺邵承的怀里终于闭上了眼睛,忘记这一切苦痛,安安稳稳地进入了睡眠。
贺邵承的陪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