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怅然,即便她觉得阿渺豁达的样子很好,也并不妨碍她此刻的低落。同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她们一个被悔婚,继承父亲的纸坊。一个看破红尘,打算绞了头发当姑子……
谢渺揶揄:“怎么,方大掌柜嫌弃我是个姑子?”
方芝若无奈,“你是纸坊的二掌柜,我哪里敢嫌弃你?”
说到纸坊……
谢渺道:“你安心,我姑母答应我,会继续往纸坊投银子。”
方芝若心情复杂,道:“阿渺,你与你姑母都是好人,但我……”
“这位施主。”谢渺双手合十,义正言辞道:“明年九月便是耒阳造纸大会,你与其浪费时间与贫尼多费口舌,倒不如回去好好准备,争取在大会上一鸣惊人。”
方芝若也便歇了自艾自怜的心,阿渺给予她的帮助已经够多,她若再庸人自扰,破坏阿渺的宁静,岂不是恩将仇报?
她该努力作出成绩回报她们。
方芝若道:“好。”
轮到谢渺说了,“芝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方芝若猜测:“是关于揽霞和拂绿?”
“对。”谢渺道:“她们两个自小跟着我,情分非同寻常。但我出家当姑子,总不能还带两个丫鬟。我想着放她们自由身,下山去过新生活。”
方芝若了然,“便让她们先待在纸坊,今后去留随意。”
“可行。”谢渺感到神清气爽,“等我找个机会跟她们说清楚。”
方芝若不由感叹,她总是将别人安排的很好,然而……
她冷不丁想起一人,问道:“阿渺,那位周三公子知道你出家的事吗?”
“嗯。”谢渺道:“放心,我与他没什么,都说清楚了。”
是吗?
方芝若狐疑地想:从以往的照面来看,他性情霸道,又喜欢极了阿渺……那样的人,真会轻易松手吗?
……
放手?
说什么屁话!
周念南当然不会放手,若非怕谢渺翻脸,他早就将人掳回侯府,严严实实地关到承宣帝赐婚为止。
说起赐婚,他便忍不住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承宣帝病未见好,姑母又受凉染上风寒。原本他以为是姑母故意推脱,亲眼见后才承认,姑母的确病得了霜露之疾。
这下可好,姑母有恙,承宣帝为避病气,更不可能接见她。
那他的赐婚圣旨猴年马月能下来?!
周念南心急如焚,干脆亲自求见承宣帝,然而从抱恙开始,承宣帝的贴身护卫便交给了锦衣卫指挥史尤和硕。这位尤大人行事周密,一丝不苟,无论他怎么讨好,都不肯松口通传。
真是气煞人也!
周念南无计可施,却也没忘记打探另一件事:近段时间,崔二公子可有进宫求见圣上?
答案是没有。
很好。
周念南暂时放下心,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被报到了崔慕礼的耳里。
念南也想求赐婚?不愧是好兄弟,与他想到了同处去。
古语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
无论念南如何,他都做定那名勇者,因为阿渺本就属于他,前世属于,今生更不例外。
书房中,桌案上堆满了卷宗。
他虽请了病假休养,却未得空闲,仍要处理一堆公务。另有阿渺给得那封信,他派人去事无巨细地调查对方,谋划以备后续。还有他拒绝四皇子的示好拉拢,不知接下去,张家会有什么动作……
他肩上压着繁重事务,沉甸甸得使人喘不过气,而据探子所报,阿渺在清心庵中随遇而安,犹鱼之得水也。
对她来说,崔府是禁锢她的牢笼,唯有离开方能找到自我。他也好,念南也罢,都是她寻找佛心途中的拦路石,撂开,毫不留情地撂开就好。
她那样潇洒,看破世俗,对情不屑一顾。
他却截然相反,放不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即便是耍计谋也要强留她在身边。荒谬的是去年九月,她落水之际,他的本能反应是怕她设计,带着念南转身便走。
若能回到那时……
崔慕礼止不住地低咳,肩上的伤反反复复,至今未曾痊愈。又因心境巨变,内外伤加到一起,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昔日意气风发的崔二公子,竟如风中残烛般孱弱。只却不是可悲,而是可笑。
他眼底俱是自嘲,提起笔,沾了墨,半晌过去,脑中仍空无一物。
门外响起乔木的声音,“公子,到喝药的时间了。”
一大瓷碗冒着热气的漆黑汤药,里头不知加了什么药材,光闻都觉得苦到心里。
崔慕礼却面不改色,一口气喝得精光。
乔木忙推过一小碟的柿饼,道:“公子,您吃点柿饼压一压。”
柿饼?
崔慕礼问:“是阿渺做得柿饼?”
乔木点头,“是,药苦,柿饼甜,您多少用点吧。”
崔慕礼捻了小块进嘴,嚼了嚼,舌尖尝不出任何味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分辨不出苦,亦分辨不出甜。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本该缺一不可。但之于他,天地既已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