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之处,杂草丛生,荒芜凋敝,哪怕再住进人,也改变不了它已注定的颓势。
脚步声声,分外清晰,踩歪从石板缝隙间顽强而出的杂草,踏破沉寂,在黑夜中蓄势待发。
待崔慕礼站定,杜宏默契地抬手,“给我里里外外地搜,一只老鼠都不许放过。”
“是!”
官兵们铿锵有力地应和,迅速往周围散开,三人成组,展开细致紧密地搜查。
崔慕礼负手而立,狭长的丹凤眸淡扫四顾,倏忽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步往某处走去。
那是间不起眼的偏房,一名年轻官兵正打算踹门进去,被崔慕礼出声制止。
“且慢。”
“是,大人。”年轻官兵挠挠脸,不敢多问,兜着手退到角落。
崔慕礼上前,举手叩门,有礼相询:“邹将军,慕礼深夜拜访,可否请您一叙?”
门内没有回应,崔慕礼身形未动,耐心等着。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年轻官兵心里都在犯嘀咕,里头才响起一道沙哑粗粝的男声。
“进来吧。”
崔慕礼接过灯笼,推门而入。
偏房狭小,陈设简陋。除去木桌木椅及墙边靠立的一座兵器架,还有窗台上摆放的一盆茉莉花,便再无其他物什。
邹远道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整个人漠然而消沉。
门被再次带上。
烛光稍稍消融黑暗,在地上投下一处光,却不够明亮,难以驱逐邹远道周遭的晦暗。
崔慕礼喊道:“邹将军。”
邹远道双手搭上轮子,微使巧劲,朝他缓慢地转过身。昏黄压着他的眉眼,仍无法在他瞳孔里投落倒影。
那是一片被放逐已久,连光都无法到达的深处。
他道:“邹某已静候多时,崔大人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晚。”说完又笑了一声,“不过,总归是来了。”
崔慕礼道:“从离煞任务失败时,将军便知晓会有今日。”
邹远道却道:“不,从八年前起,我已预料道会有这一日。”
与聪明人谈话总是畅快,崔慕礼敬佩他的爽直,道:“邹将军这是承认,您便是红河谷灾银案中指使姚天罡,联合贼匪章见虎,截五百万两灾银、杀七百余名精兵同袍的幕后黑手?”
邹远道:“正是。”
崔慕礼问:“有何为证?”
邹远道闻言诧异,随即摇头苦笑,“我已认罪,你逮捕我下狱就是,如此滔天罪行,邹某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
崔慕礼却不依不饶,“刑部破案,讲究人证合一,您虽然买通离煞杀手欲取我性命,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未能直接与红河谷灾银案挂钩。”
邹远道皱眉,不悦道:“你这小儿……莫非是在作弄与我?”
“非也。”崔慕礼道:“下官恪尽职守,只想捉出真凶,还原当年事实。”
邹远道一拍轮椅把手,似是恼羞成怒,“我已经认罪,是我指使姚天罡与章见虎二人拦截灾银,害得七百余名精兵遇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此。”崔慕礼问道:“将军能否告知,当年与姚天罡联系时,共有几封书信来往?”
邹远道想也不想便道:“一共九封。”
崔慕礼摇头,颇为遗憾,“回答错误,应该是十二封。”
“你——”邹远道倏地瞪眼,显然受惊不小,随即又强压下神魂,一口咬死,“只有九封书信来往,只有九封。”
崔慕礼敛眸,慢声道:“确实,廖姓妇人送来的信件只有九封,但我从中推列,每封信都在军队过路驻扎之时所写,而从京城出发到陇西,军队共驻扎过十二次。”
邹远道偏开头,冷声道:“这些不过是你的凭空猜测,事实自然以我口述为士!我可以告诉你剩下的一百万两灾银在哪里,此事足以证明我所言不虚。”
他以为抛出一百万辆白银的线索,崔慕礼便会转移目标,岂料他语气一变,道:“我猜,邹夫人与齐儿此时应该已远离京城了吧。”
邹远道搭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不自觉地发紧,“崔大人,他们与此案无关。”
崔慕礼道:“邹将军,若您真是红河谷灾银案的幕后黑手,此罪当满门抄斩。”
邹远道不理他,重复道:“不知者不罪,他们并不通晓我犯得错,与此案无半点干系。”
崔慕礼换了个说法,拉长尾音道:“哦?他们当真与此案无关吗?”
他从怀里掏出本册子,封面陈旧粗糙,竟是本狱史记录。
他翻开册子,书页哗哗作响,“八年前,姚天罡被收押回京,看管他的狱卒名叫梁三。梁三在狱史记录里写道,春三到五月,姚天罡患轻症,全身起红疹,芝麻粒大小,浑身可怖,但未危急生命……过春,红疹自消。”
邹远道察觉不妙,仍力求镇定,生硬地道:“这与我有何干?”
“不急,我还没说完。”崔慕礼道:“我差人从陇西接回了姚天罡的奶娘,据她所说,姚家男丁世代遗传此红疹,春季起,过春即消。”
邹远道呼吸急促,语调渐高,“我见财起意,与他各取所需,还没那份闲心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