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疑惑半息,马上回过神来,此事定和崔夕宁脱不了干系。
她这是被出卖了?
谢渺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烦闷。她半抬着眼皮,声音听着恹恹,“崔表哥。”甚至都懒得客套,问他怎会来此处。
崔慕礼对她的消极视而不见,在她对面正坐下。因走得太急,他脸上残留些许红晕,破坏了平素的清冷,倒染上异样的风流旖旎。
谢渺手执经书,内心不动如山。呵,玉质金相,皆是虚妄。
乔木提着竹篮,适时地走上前。他掀开篮子上盖着的棉帛,露出一碗还冒着烟气的冰酪来。粉红釉瓷花碗内盛放着雪白冰酪,酪尖点缀着新鲜果肉,再撒上细碎的糖粒,既赏心悦目,又泛着可口奶香。
乔木笑道:“表小姐,这是公子特意去八宝斋给您买的水果冰酪,一路上用冰冻着,都还没化呢。”
八宝斋离此有几十里路,即便用冰保存,恐怕也要快马加鞭才能保持冰酪不化,可见其费足了心思。
谢渺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封,一时觉得苦涩荒谬,一时又觉得痛快淋漓。
隔了一世,他竟然给了她想要的,但晚了,再用心都晚了。
“我不要。”她道。
乔木显得十分意外。
我的个乖乖,表小姐这么难讨好的吗?极品雨前龙井、金水菩提项链、八宝斋的水果冰酪……吃的、戴的、喝的,都送遍了,竟还那般无动于衷?莫非是石头做的心?
乔木忍不住同情起自家公子:看来离抱得佳人归,还早得很嘞。
崔慕礼并未显露不悦,“那便赏给你的丫鬟。”
谢渺不置可否。
公子赐,拂绿和揽霞自然不能辞,捧着碗水果冰酪,与乔木以及沉杨远远地站开。
崔慕礼目光轻落,停在她瓷白的细指上,“在看什么书?”
谢渺竖起封面,上书三个大字,“金刚经。”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他听不出半分可惜,道:“我等凡夫俗子,想来此生无缘得见佛祖。”
……
谢渺道:“崔表哥倒是看得透彻。”
崔慕礼道:“佛法有十诫,其三不非梵行,其九不非时食。然告子有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表妹以为如何?”②
谢渺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道:“你这是要与我辩法?”
崔慕礼道:“你既一心向佛,想必有所感悟。我以俗世嗔念与你交论,你待如何?”
她不待如何!
谢渺暗骂他无聊,恼声道:“世人千面,亦有千佛,我为何要与你辩论?管你贪嗔或痴妄,都与我无关。”
崔慕礼凝视着她,意味深长道:“决意向佛,怎能没有渡人之心?”
谢渺何其了解他,冷静后道:“表哥高看了我,我渡己且难,更谈何渡人。”
若非已知晓她是幕后送信的神秘人,兴许他便信了她的话。
他道:“口是心非。”
谢渺懒得追究他话里的深意,无论他再说什么,她都不肯搭腔。
崔慕礼摇首轻叹,无奈中透着纵容,“顽石也。”
谢渺转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他。乌鸦鸦的秀发及至细腰,若黑绸般泛着亮丽光泽。
崔慕礼抬着修长手指,虚虚轻抚,“你刚来府里时,个头只及我肩,还是个黄毛丫头。”
她置若罔闻,长睫却黯落,难免回忆起少女心思。
初到京城时,她心中欢喜而忐忑,想努力融入崔府,又怕给姑母带来麻烦。崔府的公子小姐们个个养得雍容闲雅,对于她的到来,均抱有一种天然戒备,崔夕珺更是待她处处针对。但她仍然高兴,她终于见到了他,一如想象中的那般超群拔萃。
便是他帮助姑母,消除了崔夕珺尖锐的敌意,在崔府建立起威信。
动物趋暖,而她趋光,谁料他这轮皓月并不如表现出那般谦和无害,他的炙锐藏在内里,只要想,便能轻易灼伤旁人。
她背对着他,瞧不见神情,却依旧能察觉到无形漫开的寂落。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曾经的她。瘦瘦白白的小姑娘,明眸皓齿,慎微却不怯弱,笑起来时左颊有个浅浅酒窝,在无人的地方,会悄然地、长久地发呆。
那画面恍如昨日,他讶异竟然记得那样清晰,同时又飘忽设想,若没有当初那句戏言,他们会是哪番走向。
他再次生出懊悔,因一时无意,他似乎错过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阿渺,我曾经说喜欢娇柔天真的姑娘,那只是戏言。”他轻道:“是我厌烦同窗问话,随口编得戏言。”
戏言?
谢渺微微恍神,随即又笑。戏言也好,真言也罢,对如今的她来说都不重要。她的喜欢已随着前世埋葬,连祭奠都显得多余,忘掉便好,忘掉那些过往便好。
沉默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崔慕礼又道:“阿渺,我喜欢的是——”
谢渺轻飘飘地打断他,“我猜,是辜小姐那样的,或者……苏小姐那样的?”
苏小姐?她怎会知晓——
崔慕礼目光微沉,“阿渺,你岔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