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烟花,比灯河更为靓丽绚烂。众人皆抬头欣赏,崔慕礼却注意到,独有河边站着的一抹身影低头,仿佛与世人格格不入。
漫天粲焕刹那消失,余下的,只有她瓷白的侧脸,缥缈空淡的眼神,以及周身萦绕,那叫人无法忽视的寂然。
崔慕礼没见过这样的谢渺。
三年前她带着丫鬟投奔到崔府,第一眼见到他时,眸中便迸发出灼灼亮光,似含着万般欢喜。
类似的眼神,崔慕礼从小到大收到过太多太多,早已习惯,也早已无视。在他眼里,这位远方到来的谢氏表妹,着实没有地方值得他多加关注,哪怕后来谢氏极力将她与自己凑到一块,他也从未上心。
他不是由人摆弄的性子。
任她毫不遮掩地讨好自己,任她人前一套,对着周念南又一套……她殷勤献好,锲而不舍,而他总归不在意。
然而她忽然变了,毫无理由又彻彻底底地变了。他原本也该满不在乎,但在这一刻,他心中生出了疑问。
为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往她而去,身后的沉杨和沉桦却往两旁避开,一只玉白纤细的手伸来,不顾礼节地抓住他的长袖。
“崔二哥。”苏盼雁两颊泛红,呼吸略显急促,秋水明眸难掩情愫,“我捉到你了。”
崔慕礼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苏小姐。”
苏盼雁仰着头,笑容不变,眼中却掠过一抹黯然,“崔二哥,我与丫鬟走散了,可否请你送我回去?”
难得没有外人在场,她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抛却顾忌,刻意褪去拘谨,声音微扬,亲昵又随意,一如往昔他们相处时的语调。
她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道:“你知道的,我总是认不清路。”
“于理不合。”崔慕礼道。
苏盼雁急急道:“从前在扬州,你也送过——”
“昔年旧事,时过境迁。”崔慕礼半抬长眸,疏离道:“苏小姐也忘掉吧。”
也?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放下了?
苏盼雁眸中浮起一层薄薄水光,轻咬着丰润的红唇,委屈不已地待说话,却见崔慕礼吩咐道:“沉杨,你在此陪苏小姐等家仆。”
说罢头也不转地离开,只是环顾四周,哪里还找得到那抹熟悉身影。
*
放过花灯,走了三桥,谢渺几人寻了处小食摊,打算坐下休息一阵。刚坐落,便听一旁有人惊喜地喊:“渺姐姐!”
竟然是巧姑。
谢渺赶紧喊她坐下,“巧姑,你一个人来的吗?”
“哥哥今日休息,特意带我来赏花灯。”巧姑将手里的花灯给她们看,欢喜道:“瞧,这是我哥哥给我买的。”
揽霞伸手摸了摸,羡慕地道:“真漂亮!小姐,奴婢也想要!”
拂绿没见她身后跟着人,“你哥哥呢?”
“哥哥有点事情,叫我在这里等他。”
她们点了四碗甜汤,拂绿正要付钱,被巧姑一把拦下。
“等等,我来付钱!”巧姑拿出腰间荷包,晃动出声响,“我绣得帕子卖出去了,足足五十文呢!”
拂绿待说话,被谢渺一个眼神止住。
“那就谢谢你了。”她笑眯眯地道。
喝碗甜汤,谢渺用帕子沾沾嘴,开口道:“巧姑,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巧姑挠挠头,一脸莫名,“为何要与我商量?”
“你的事,自然要与你商量。”谢渺抽出新帕子,替她擦拭嘴边,“昨日我已与方姑娘谈妥,一起重开纸坊,到时候纸坊要招人。我想问,你可有兴趣去做学徒?”
巧姑呆住。
渺姐姐说什么?让她去纸坊做学徒,学习做纸吗?
谢渺还在说:“你放心,做学徒也有月钱,等你以后出师,聘你做师傅,挣得肯定还要多。”
巧姑的手指逐渐发麻,结结巴巴地道:“渺、渺姐姐,我、我真的能去学做纸?”
“当然能,除非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巧姑才只八岁,却早已尝尽生活艰苦。她想学手艺,旁人要么嫌她是个女娃,要么欺她年幼,这么多年来只能找些零碎事情做。如果能去纸坊当学徒……那可是纸坊,纸坊啊!
巧姑的眼瞬间红透,猛地扎进她怀中,呜咽着道:“渺姐姐,谢谢你,谢谢你们。”
谢渺轻轻抚着她的背,再看拂绿与揽霞,竟也感动地抱作一团。
呜呜呜,她们家小姐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
时候不早,谢渺原本要陪巧姑等哥哥,巧姑怎么好再麻烦她,只道小食摊摊主是熟人,叫她们安心离开。
街上行人渐少,灯树仍千光照。借着光,七纵八横的弄堂也隐约可见人影。
揽霞举目四望,哪怕手里已经拿着一盏花灯、一串糖葫芦,还有一盒九连环,仍饶有兴致地搜罗新鲜玩意儿。
她冷不丁地刹住脚步,迟疑地道:“小姐,那边巷子里的可是二小姐?”
谢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人对面站立,一高一矮,从侧影看,分明是一男一女。
那女子的裙摆披露一角,赪霞色缀花鸟枝纹的图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