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现在其实坐立不安, 她本对顾家所有人都怨恨不已,因此见到顾宗霖之前是打定主意想要问罪的。但顾宗霖这个人气势极盛,不说话时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窍的利剑, 既寒凉又锐利, 像是瞧一眼就能被刺伤似的, 让人忍不住想要避其锋芒。
温氏看着这样的前女婿, 不由自主的降下了火气, 两个人向对无言,只能这样不尴不尬的坐在位子上。
还是顾宗霖先开了口问容辞现在何处, 温氏已经听侄子说过是陛下驾临, 女儿正陪着说话, 但这件事要是当真说给顾宗霖听的话……怎么都有点怪怪的, 她便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
顾宗霖的耐性其实很不好,但因为眼前的妇人是容辞的母亲,这才多了许多的忍耐, 被敷衍一番也没有变脸,只说了嫁妆已经送过来的事, 却迟迟不肯告辞,只是坐在原处默默地等待, 任温氏怎么磕磕绊绊的暗示他该走了,他仍然都像是听不懂似的。
明明温氏是主人又是占理的人, 可是对着顾宗霖却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满肚子的埋怨都硬生生的憋回去,连赶人出去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难受极了。
两人正僵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容辞进来时并没什么特殊的神情,但总算让温氏如释重负,很是松了口气:“颜颜,恭毅侯来送还你的嫁妆。”
顾宗霖低着头并没有望过来,听到这一句却脸颊猛地抽动了一下,沉声说了一句:“我有话要跟你说。”
容辞难得没有对着他出言讽刺,只是点点头,先安抚温氏:“娘,我有些饿了,你先去厨房看看酒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温氏有些迟疑,可是看着女儿坚定不容动摇的神色,只得应道:“那我就去了,你们……好好说话,可别……”
容辞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我心里有数,您只管放心就好。”
等温氏走出去,顾宗霖才抬起头不做声的看着她。
容辞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等着这人开口,却迟迟得不到只言片语,便有些不耐烦,蹙眉道:“你要说什么?总不会真的是要道歉,又好面子开不了口才不说话的吧?”
顾宗霖从她进来就紧绷的身子竟然更僵起来——这话容辞虽只是随口一说,很不上心,但竟然意外的一语中的,准的不能再准。
那些话从上一辈子开始,在心想了已经有不下千百次,可他就之前没有勇气说出来,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顾宗霖的嘴就像是被缝住一般,更加开不了口。
他在那里心思扭得千回百转,可容辞却觉得他莫名其妙,“有话就说,若是没话,那我就先谢谢你主动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说着便转过身去想要出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男人沙哑又晦涩的声音:“对不起……”
顾宗霖终是开了口:“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容辞的脚步顿住,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平缓了下来,背对着顾宗霖,让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这道歉我接受了,你走吧。”
顾宗霖一愣,随即冷着脸大步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接受?你这样怎么叫做接受?”
容辞看着顾宗霖的脸依然俊美绝伦,眼睛却已经熬得通红,细密的血丝布在其中,显得颓唐又狼狈。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怎么不算,我原谅你,咱们两不相欠,这不是你所求的吗?”
说实话,若说容辞抵死不肯原谅,一辈子都恨他入骨,顾宗霖心恐怕还要舒服些,正是她现在的轻易原谅的态度才叫他如坠寒潭。
他毕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动如何去辨别爱意的少年了,如今顾宗霖已经深刻的了解了若真心喜爱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患得患失,动辄爱恨交织,不肯屈就。
人往往对自己爱的人要比陌生人苛刻的多,普通人的伤害或许转瞬便能遗忘,可是来自爱人的伤害却如跗骨之蛆,若不排解,便至死都纠缠不休,轻易无法谅解——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如同刀刻一般的五官有些扭曲:“我知道当初自己做错了,可是、可是你又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就说出‘两不相欠’四个字,你……难道就不恨我么?”
容辞呵呵一笑:“这真是奇了,一个人道歉不是求人原谅,而是求着人恨的,顾宗霖,你倒真是与众不同。”
这怎么能一样,顾宗霖看着容辞没有显出丝毫情意的侧脸,恨是一种极其激烈的情绪,它若源于爱情,有时便会比爱意更加让人难以忘怀,二者同根同源密不可分——他感觉不到爱,竟连恨也得不到,只能从这狠心的女子嘴中得到一句不带丝毫感情的“两不相欠”。
世人都说男人薄情寡意,虎狼心肠,却不知女人决绝起来,又比豺狼更加冷漠十倍。
他见不得她这样的漠视,深深地呼吸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咬着牙说出了一句话:“你能把之前的事抛诸脑后,难道不是另有缘故吗?”
这话倒教容辞感到莫名其妙,她终于转过头来直视着顾宗霖,疑惑道:“什么另有缘故?”
“我问你,”顾宗霖紧绷着脸说出了一句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