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并非“季报集中披露期”, 姜锦年的邮箱里仍有数不清的报告, 多半来自于券商研究所。
她要写一篇行业深度分析,就不得不专注于研究, 进行多方位的数据统计……为了早日成为基金经理, 姜锦年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模拟组合与荐股能力。哪怕她坐在包厢里等人,心中想的都是宏观经济数据。量化后的季度考评标准,将决定她能否接着升职,什么时候可以升职。
包厢内空空荡荡,肃然无声。姜锦年干脆拿出笔记本, 在上面涂涂画画, 还列出一张纵横交错的表格。
恰在此时,门开了。
姜锦年心无二用,沉迷运算, 没有抬头。
直到男人的脚步声逼近耳边,她的视线离开笔记本,见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左边的鞋尖稍微离地,反复踏了踏,像是一位音乐学院的教授在踩拍子。
“你好,姜小姐,”那男人介绍道,“我叫郑九钧, 来自静北资产公司。”
姜锦年垂首翻包, 找出一张名片。她的头发护理得很好, 柔顺有光泽, 发丝搭在肩头一侧,更让人注意到曲线优美的雪白脖颈……她状似无意地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原是因为她耳形精致,还戴了一个银色耳钉——款式极简,很可能值不了几个钱。
郑九钧审察了姜锦年全身上下,做出总结:品位一般,穷是真穷。
姜锦年不知他腹诽,双手递上名片:“郑先生你好,我是姜锦年。”
随后,两人握手。
郑九钧发现姜锦年的掌心有茧子。他略略摩挲了一下,姜锦年立刻抽回手,佯装要拿起酒杯:“郑先生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来吗?”
她转移话题:“服务员刚才拿过来几瓶黑桃A香槟和茅台酒。今年白酒板块的净利大增,整个行业开始复苏,你看好大盘走势吗?”
郑九钧坐在一把椅子上,抬高左腿,踩到了一块垫脚凳。
他笑说:“听你这么一讲,我就想增持贵州茅台和山西汾酒的股票了。”
姜锦年附和道:“它们的涨幅都大于百分之一点三。不过七月份呢,一般是白酒的消费淡季,五粮液和汾酒为了保价,偶尔会停止供货,保证当季库存,进一步冲刺中秋和国庆节。”
言罢,她端过茶壶,拿起一只杯子,往里面添水。
郑九钧的左手搭放在桌上,五根手指轮流敲击一遍酒瓶,又说:“你这么头头是道的,随便一支白酒股票的涨幅数据都背了下来,怎么还好意思喝茶呢?我给你倒酒吧。待会儿他们人都来了,免不了又要灌你几杯,你先垫垫底。”
郑九钧看起来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态度客气又不疏离,劝酒的架势十分熟练,像是老朋友的随意之言。
姜锦年却是个倔骨头。
她借口手机响了,要接电话,拎着皮包出门。她在走廊上等了十几分钟,等到其他客人陆续出现,她才跟着他们重返包厢,那时的气氛热络不少,姜锦年还碰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姚芊。
姚芊穿着一件香奈儿套裙,众星拱月般落座于最中央。
四周墙壁全是暗色调,镶嵌几盏横式长灯,灯光挥洒,包围了铺着雪白绸布的方形桌。姚芊的视野正对着门口,她一手捏起了桌布,一手握住黑桃A香槟,开了一个玩笑:“来迟了的人,要么罚喝酒,要么付账单,姜锦年,你自己选一个吧?”
选一个?
姜锦年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款香槟是9000块一瓶,三十年贵州茅台售价12000。众人还没点菜,光是这几瓶酒,已经价值不菲,她又哪里掏的出那么多钱?
况且那些名贵的酒,都不是姜锦年点的。
姜锦年径直来到了郑九钧身侧,搭话道:“郑先生是第二个到场的人,他可以作证……我来得很早。我只是出去接了个电话。”
郑九钧端起玻璃杯,看戏般不言不语。
因为他经历过几段莺莺燕燕,也曾在脂粉堆里摸爬滚打,所以姜锦年在他这儿,什么都算不上。男女之间说白了就那么点事儿,他挺不喜欢姑娘们摆出一副假模假式的正经样——姜锦年是其中的代表。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助理,那助理摊开菜单,点名道:“佛跳墙一人一份,再加一个龙虾鲟鱼,松露帝王蟹,鱼子酱布丁……”
姚芊盯住郑九钧的脸,眼波一横,娇嗔一句:“你们这些人呀,也太坏了吧。姜锦年都愿意请客了,你们能不能换别的菜?”
卖弄风情是一门学问,倘若欠缺火候,会显得轻佻无趣,过犹不及。姚芊的分寸拿捏得当,郑九钧乐于和她打交道:“说得也是。要不这样,姜小姐,你来点单?”
姜锦年应酬次数不多。
她不知为何成为了众矢之的。
富人圈永远混不进去,她从没指望过混进去。她一穷二白三固执,一时想不到最巧妙的化解方法,更不情愿在一桌人面前甩脸发脾气——投资组合暴跌的情况下,她的损失将不止十万,那形式远比现在严峻。她理应冷静,但是姚芊的公然挑衅,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纪周行。
姜锦年轻笑:“我知道郑九钧先生是静北资产的副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