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他觉得很冷,收紧双臂抱住自己,忽然见一道娇小的影子现在眼前。
樗萤的乌发在风中乱舞,像柔软的水草。
她张开双臂向他飞来,齐木楠雄别无他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锁得紧紧。
她好温暖,一下子驱散他骨髓里所有颤栗着的冷意。
如果注定要坠落,至少在粉身碎骨之前还能相互拥抱。
当然齐木楠雄不会让樗萤粉身碎骨,终究带着她平安降落在了地面。
身体很沉重,他躺倒下去,被樗萤按住。
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如同定在一幅地图里最重要的坐标。
齐木楠雄听见樗萤浅浅的呼吸。
他们仍置身夏夜,月光有点暗,投射在樗萤的背脊,他想看清樗萤的表情,可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之后,夜视能力不大好,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好在触觉是敏感的。
他感觉她指尖的颤动,激荡出每一寸微小的涟漪与他躯体的轻微颤栗同频共振。
樗萤又摸摸他的腹。
体内软烂成泥的脏器隔着皮,在她温柔的抚触中重获新生。
“一定很疼。”樗萤道。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道:“我也好疼。”
她说着落下泪来,温暖的泪珠滴进他的眼睛里。他的视线便骤然清明,看清她脸颊上那些湿润的泪痕,和她紧咬的唇。
齐木楠雄止住了自己的血。
他用樗萤同款句式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大叔把我关起来了。”樗萤道,“我很难受,闹了一下,他又把我放出来了。”
她说得很轻巧,然而当时的难受并不比齐木楠雄好到哪儿去。
原来世上真有感同身受这种事,樗萤在小黑屋里待着,忽然心慌到无以复加,蹲下去就开始痛,说不出哪儿痛,哪哪都好痛,脸白得没一丝颜色,闹着要见楠雄。
死神才在齐木楠雄那儿吃了几惊,又被樗萤吓一跳,不得不把她放了出来。
齐木楠雄抬手,用指背抚了抚樗萤的眼窝:“还疼吗?”
樗萤摇头:“不疼了。”抿出一个笑来,可一边摇头,泪珠子还一边往下坠,“一点儿也不疼了。”
她随后哇哇大哭,哭得好像他要死掉了那样,骂了他一百句笨蛋,威胁他一百遍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拿衣袖给他擦脸上、身上的血。
擦完,齐木楠雄还得用超能力把她的衣服弄干净。
他很无语:“到底谁才是笨蛋。”
半晌,樗萤哭累了,躺倒在齐木楠雄身侧,将头埋在他的颈弯。
“我得回去了。”她道。
齐木楠雄没说话。
他并非以沉默逃避离别,而是福至心灵,想起樗萤方才话里的“大叔”。
他看见了,在濒死之际掠过眼前的那道黑影。
齐木楠雄倏然抬眼,与正在高空俯视的死神对上视线。
尽管神藏匿得飞快,但他还是从齐木楠雄骤然灰败的眼神里读出了最令人扼腕的结局。
为什么要生得那么厉害、那么聪明呢?
聪明到一个对视,齐木楠雄就辨出了死神的身份。
齐木楠雄舔了舔唇,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长鸣,刺得他头晕目眩,从嗓子眼泛起腥甜的气味来,四肢钉死在了地面,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向樗萤,看她栀子花一样宁静白皙的脸,美好得像一首刚起前奏的挽歌,忽然想起她先前笃定极了,说着“不会再见面”。
她没有骗他,她与他今生死别。
齐木楠雄觉得心脏有点痛,抬手按了按心口,熟门熟路地继续将身体状态回拨到一天之前。
没有用。
越是如此,越是疼痛,痛得他用力蜷缩了一下。
这么严重,齐木楠雄想,世界会受他的影响,在一瞬间碎去吧?
可回过神来,什么也没发生。
仍是宁静的夏夜,月明星稀,依稀听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絮语般的嬉笑。
仿佛受他主宰的万物一下子从他生命中抽离,好叫他用完完整整的自己去受那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齐木楠雄想说点什么,开口叫了樗萤的名字:“樗……”
启齿的瞬间,他看见樗萤倏然抬头望向天空。
话语便顿住,他随她一同转眼看去,只见深蓝夜幕猛地擦亮了下,有一条小小的线从天空底部升起,极快速地游向天空至高点。
那样轻盈袅娜,自由自在。
旋即,恢宏的光充斥了视野。
小小的线无声绽放开来,安静爆出磅礴又绚丽的烟火。
十万狂花燃烧到极点,才听见响彻四野的“轰——”
惊天动地,一下子闹醒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