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远门出行既使得这一群往常里被宫女、嬷嬷们团团围着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尊玉贵的小主子们独立了不少,寺庙内相对清贫的环境也让他们少了许多讲究。
虽然当时跟着出宫的嬷嬷、宫女、太监们不算少,但因为清凉寺的厢房有限,几乎所有的后勤人员都和裕亲王福全一块留在了山脚下的驿站里,像是白露、梁九功这种跟着上山的得力宫人又得伺候皇上、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几个尚还年幼的小阿哥们。
前面班第、胤禔这种大孩子差不多就没有宫人可以使唤了,因此大多数事情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酉时末,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乎乎的辨不出来人影了,室外的气温也一改白天时的晴暖,呼啸的北风卷着几声隐隐约约的狼嚎声响彻在山间,清亮寺里的温度骤降。
刚刚用过晚膳,穿着一身银灰色冬袍,头上戴着黛青色暖帽的昌全用铜盆从灶上打来了一盆热水,缩着脖子,快步走进厢房的内室,等他侧身用右手肘将木门给“咯吱”一声推开时,就瞅见七岁半的堂弟胤禛,换上了一件玄青色的厚实寝衣,用右手握着一支羊毫毛笔端坐在厢房东墙玻璃窗下的长条松木桌案前,就着左上角一人高烛台上摇曳的烛光,在铺开的草纸上写写画画着。
昌全不禁微微一愣,先是稍稍侧身抬起右脚轻轻将木门给关上,随后几步走到紧挨着西墙边的三足杨木脸盆架子旁,将手中端着的铜盆放在架子上,继而迈步走到长桌子边,看到胤禛已经不再动笔了,反而仰起脑袋看着头顶上的漆黑窗户发呆。
他循着堂弟的视线仰头往外瞅了一眼,发现外面暗的连一丝皎洁的月光都没有。
厢房中点的有暖融融的炭盆,室内温度高,两人呼出来的气一接触到冰冷的玻璃窗就液化变成了小水珠,透明的玻璃窗上白茫茫的糊了一片,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想来兴许明早一觉起来窗户上就要结出来漂亮的窗花了,屋檐下也要结出来长长的冰溜子了。
“小四,你在干嘛呢?嘿!快点回神儿了。”
昌全看着自己站在胤禛旁边,将烛光都给挡去了大半,可小堂弟还是傻乎乎的没有反应,不由伸出右手在胤禛面前摇晃了几下,低声开口询问道。
听到堂哥的声音反应过来的胤禛,转头看了小堂哥一眼,用手摸着自己饥肠辘辘、咕噜咕噜响的干瘪肚子,挎着脸,有气无力地出声道:
“堂哥,你回来了。”
“是啊,晚膳散了,皇玛嬷他们都去休息了,我就打水回来洗漱了,你这纸上画的都是什么啊?”
昌全指着棕黄色草纸上带着均匀黑点点的大圆形,以及一个堆满了小圈圈的椭圆形,好奇地询问道。
胤禛将左胳膊肘放在松木长桌子上,用左手托着腮帮子,虚岁八岁的他脸部虽然有明朗的线条了,可脸颊两侧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退,这样子一拖,软肉就挤了出来,他边用右手食指点着草纸上的图案,边给昌全介绍着他的新鲜出炉的画作。
“堂哥,这个大圆形是白师傅刚刚出锅烤出来的芝麻饼,表面起了好几层酥皮,外酥里嫩的,我咬上一口先是掉了一地的碎渣,嗯~第二口才能尝到里面筋道的内芯儿,又软又有嚼头,你瞅这上面洒的芝麻都是膳房里的人精挑细选过的,无一例外颗颗饱满、尽是今年皇庄上长出来的新芝麻,在烛光下还有一层薄薄的油光呢。”
昌全闻言一呆,探着脑袋又仔细瞅了瞅软趴趴躺在纸上,拽都拽不起来的“大饼”,不得不承认小四抽象派的画技和干额娘的真是同出一脉,如果不是有小堂弟这一番话,打死他都不相信这大圆形会是白御厨烤出来色泽金黄的招牌芝麻饼!
他强憋住笑意,又指着一旁的椭圆形问道:
“那这又是啥?”
“糖醋咕噜肉,白御厨的拿手好菜,闭着眼睛做,都能做得又酸又甜还香喷喷的,咬上一口浓郁的汤汁就从肉里面爆了出来。”
胤禛用手将草纸往上拽了拽,随口给昌全解释道。
“那小四你这有饼,有肉的,可是比我们晚上的素斋饭还要好嘞,你这不还差一碗粥吗?只吃饼和菜,你不嫌噎的慌啊?”
“唉,可不是吗。一碗甜滋滋、稠乎乎的枸杞小米南瓜粥,大冬天里喝了暖身又暖胃”,说完这话,胤禛就闭眼趴在长桌上,虚弱地往下继续道:
“可我这实在是饿的手上没有力气了,画也画不动了。”
“堂哥,这画饼充饥的法子我是替你尝试过了,没有用不说,相反还会越画越饿。”
“唉,我也是第一回深切体会到挨饿的滋味,这种感觉可真是要多难受又多难受啊,想起那些贫苦民间饿肚子们的老百姓们,我这总算是知道他们每日的生活熬的有多苦了,怪不得汗,行痴大师要带着小和尚们一起种番薯,十年如一日的研究改良菜种和粮种呢。”
昌全没有注意到胤禛话语中的停顿,看到小堂弟这样,不禁有些心疼了,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约莫有他手掌那般大的白布递给了胤禛,低声说道:
“小四,这是我在饭桌上趁皇叔不备,从盘子里给你顺下来的蒸番薯,外面有皮,干净着呢,你赶紧把它吃了吧,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