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温妃长长的一席话,翠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压抑的沉默在整个大厅里逐渐蔓延开来。
良久,温妃才将身子又转了过去,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寂寥景色,眼睫毛轻轻颤了颤,闭上眼睛有些无力地继续往下说道:
“翠芝,我知道你和姐姐主仆情深,心中也只能容得下姐姐一个主子,如今姐姐去了,你就又把整颗心都给放到了恪靖身上。”
“我理解你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像对待姐姐那样来为我效忠、替我卖力。”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低着头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红木窗台上的雕花,停顿了几息后又说道:
“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和打算,我佩服小赫舍里氏那样可以毫无芥蒂地将外甥和养子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疼爱,但我做不到她那样,只有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我才会能够相信他们以后不会因为亲生母亲而疏远我。”
“恪靖是姐姐拼了命才留下来的孩子,如今姐姐没了,我身为她唯一的嫡亲小姨母,自然会努力护着她,不过按照我目前的处境来说,抚养她的话不仅后续没有保障而且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景贵妃的身后是一座坚实的大山,她有退路可以走,因此能够在这后宫里肆意地过活,而我身后却是一座脆弱的冰山,一朝不慎就彻底破裂了,目前我除了期盼着能够多多侍寝、早些生下一个健壮的小阿哥之外,你知道的我没得选的……”
温妃有些木然地看着窗台,出口的音调听起来既克制又冷静,但是在翠芝看不到的视角里,她的一双眼眶却红的厉害,眼底也升起来了隐隐的水雾。
“奴婢听明白您的意思了。”
翠芝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盯着温妃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你能明白就好,你早些下去用膳吧,我有点儿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了。”
“过几日,我会找机会告诉皇上让你去乾清宫中照顾恪靖公主,今日我把心底话全部都给你说清楚了,也希望你能体谅体谅我的不易。”
翠芝紧咬着下唇没有再开口,只是俯了俯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就轻手轻脚地躬身退下了。
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离去,而后“吱呀”一声大厅的门也被人从外面给拉上了。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冒出来的香味还萦绕在鼻尖,温妃却觉得自己的心口堵得厉害,胃里也仿佛是已经被塞得满满的,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了。
她抬起头将两只手上移把面前的玻璃窗给推开,任凭外面呼啸的寒风裹着下得又密又急的雪花以及圆溜溜的小冰粒疙瘩“噼里啪啦”地拍打在她脸上,又冷又疼的,从眼眶中滑出来的两行热泪也顺着脸颊流到了尖尖的下巴上,随后又“啪嗒”一声落在红木窗台上碎成了好几瓣儿。
想到姐姐往昔的音容笑貌,钮祜禄·明雅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泡在黄连水中一样苦涩极了。
她像是一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小姑娘似的委屈地抬起手背擦着脸颊上止都止不住的眼泪珠子,埋怨又悲伤地反反复复念叨着:
“你明明都答应过会好好护着雅儿一辈子的,让我能够堂堂正正地当人家的正室夫人,不被人欺负的,呜呜呜呜呜,但是你却食言了。”
心中的那道防线一经冲破,如潮水般汹涌的悲伤就瞬间席卷了温妃全身。
她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般,身子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去双手抱膝坐在地面上,瘦弱的两个肩膀也是一个劲儿地颤抖,女子压抑的哭声一从窗外飘出去就立马被冷冽的寒风给吹散了,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句不太真实的苦笑:
“姐姐啊,雅儿也像额娘一样,成为别人的妾室了……”
夜色渐渐笼罩住了整个紫禁城,大雪也簌簌地下了一整夜,直至次日天空中还是不断往下飘着细雪。
十一月十五日,宫人们从卯时初就开始为钮祜禄皇后的一周年祭奠忙碌了,直至酉时三刻才忙完。
冬日里的天光十分短暂,当康熙迈过坤宁宫的门槛后,虽然还不到戌时初,但是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温度更是极低,哈出一口气都能看到一团白雾。
他披着黑色的大氅、头上戴着裘毛暖帽,看着在头顶昏黄宫灯的照耀下,天上已经不再飘雪了,四周望去、入目皆白,宫道上堆积起来的厚厚雪层还没有被宫人们给清理干净。
他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在心中思忖了片刻,就低声对着身后人吩咐道:
“梁九功,你去提一个宫灯跟着朕到慈宁宫一趟。”
“哎,是,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听到这话没有半分犹豫当即转过身跑回坤宁宫,从小太监那里提了一盏昏黄的羊角宫灯就快速地又跑了回来,紧接着就跟在康熙身后,主仆二人踩着“嘎吱嘎吱”响铺满雪花的宫道一路往西走。
刚刚走进慈宁门,四周的光线也瞬间就变得明亮了起来,梁九功将手中的羊角宫灯顺手递给了守门的小太监,就忙跟上康熙的脚步朝着正殿里走去。
“孙子给皇玛嬷请安。”
康熙一进入温暖的正殿就将身上厚实的大氅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