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启再升一级,授从四品宣威将军,沈章授从五品东郡吏房管事,以他们现下年岁而言,这无疑是越级擢升了,但实际上,并没有人因此而对他们心生歆羡。
原因无他,一来东郡位处于国境东南,与南唐接壤,向来多兵祸,近来又异动频频,二来则是东郡很穷,鸟不拉屎那种穷,能把赋税收出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两个前程大好年轻人被派遣到这儿去,要说是没什么黑幕,那谁都不会相信,没过几天,市井之间就有了传言。
“——这是裴家怕两个孩子将来得势,会去报复他们呢!”
“真是不要脸,当年那件事情,沈家不去找裴家算账也就罢了,他们哪里来脸面去报复沈家?”
“那可是亲生儿子啊,居然都下得了这种狠手,叫他们到那种地方去,不就给毁了吗?”
“这有什么奇怪,裴六郎娘当年连婆婆都敢毒死,裴六郎也是能杀自己发妻人,这会儿再害死两个儿子,有什么稀奇!”
“这一家人,真是……啧啧!”
这风声一传出去,裴家刚刚有所转圜声望立马下跌了至少五十个百分点,连建康勋贵们看他们脸色,都有点不对了。
原因无他——虎毒不食子啊。
裴家能做出这种事,怎么叫人不觉得胆寒?
裴蕴跟裴绍被形形色色眼光戳脸色发烫,舆论所限,到底是挺不住了。
沈启兄弟俩不愿见裴绍,他便在官署外等,见了去领文书出来沈启、沈章兄弟俩之后,轻咳一声,板着脸近前道:“直到现在,你们还是冥顽不灵吗?”
沈启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道:“裴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绍顶讨厌他这副高高在上姿态,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老子,自己是儿子呢。
他皱起眉,道:“你们去东郡任职,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是……”
“裴大人。”沈启淡淡打断了他:“我兄弟二人前往东郡,乃是受朝廷委派,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结果?”
官署外还有行人,远远瞧见这父子三人,便驻足观望,听沈启如此言说,禁不住笑出声来。
裴绍被他下了面子,脸上火辣辣烫,铁青着脸,道:“顽固不化!你可知那东郡是什么地方?真到了那儿,你们哭都来不及!”
“都是为百姓做事,为天下谋福祉而已,去哪儿不是一样?”
沈启淡淡道:“我不想去,你不想去,大家都不想去,干脆把东郡送给南唐好了,还守着它做什么?”
裴绍面色为之一僵:“你!”
“裴大人,那是我们土地,是祖先一刀一枪打下来,后世人唯有珍惜,哪有挑三拣四道理?若按照你说法,只管留在建康享清福便是,谁要管外边儿是何光景?”
沈启脸上显露出几分讥诮:“哦,我忘了,一直以来,你们裴家都是这么做,难怪现下会这么想了。”
裴绍脸色愈发难看,周遭人却是肃然起敬。
一直以来,官员们都以久居建康为荣,不愿前往地方,而那些偏远穷苦之地,更是被视为阿鼻地狱,无人愿意涉足,若是被分派到那些地方去,更是叫苦连天,何曾有人说出过这么一番话?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既为官做吏,要想便是兼济天下,”沈章则平和道:“裴大人,你也是读过圣贤书,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家国困窘,边境不宁,我辈本该济世救民,既如此,请自启、章起!”
众人听得面露敬色,纷纷近前去向这两个年轻人致意,官署内三台八座听闻此事,也是面露欣然之色。
裴绍原本是想以东郡困苦来迫使两个儿子低头,不想反倒被人按倒在粪坑里,踩着他后脑勺刷了一波声望,当真又窘又羞,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拂袖而去。
“他们既愿意去,那就去吧,”裴蕴听闻此事,也是冷笑:“真到了东郡,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行!”
……
对于别人而言,东郡是阿鼻地狱,但对于沈启和沈章而言,却是最好练手之地。
如若真不想去,只管去沈家门亲故旧那儿走动,总不至于更改不了这政令,实在不行,递一句话给临平道长,他在皇帝那儿面子可远比裴蕴大,何必等着瞧裴家脸色。
天下承平时候不多了,他们要尽快组建起一支强悍势力来,也要尽快提升官位,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地方比东郡这样又穷、又面临南唐压迫边境郡县,更容易做出成绩?
燕琅听闻此事,不过淡淡一笑,沈启毕竟是做过皇帝,打过天下人,要是连这点事都处置不好,那皇帝趁早别当了,回吴兴来打鱼吧。
沈恪知晓这两个孙儿根底,自然不怵,吩咐人帮着提供物资,自己却在吴兴招兵买马,进一步夯实基础,以备来日。
东郡临近南唐,原是边防要地,只是因为朝廷不甚重视,军费又屡有克扣,边军自然不堪一击,作战中屡屡败退。
军纪废弛,南唐人不时过境劫掠,商队等闲都不愿过去,如此一来,商业怎么可能发展起来。
东郡本地郡守上了年纪,原本就是到这儿来养老,什么都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