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听得笑了,笑完之后,忽心中微动。
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目所在。
无论是郭家还是承恩侯府,乃至于皇太后,都以为她是想干掉李元毓,扶持皇太子李衡登基,却不知从头到尾,她心里想都是自己上。
干掉李元毓很简单,但自己上却有些麻烦。
她为什么要拉拢皇太后和承恩侯府?
一来,是为了多个助益,二来,则是因为皇太后身为先帝原配发妻,先天就对李元毓这个皇帝具有法理上压制,并且,她在仁宗老臣面前话语权,远比李元毓和燕琅这对帝后重。
这是一把双刃剑。
皇太后可以破坏掉李元毓继位合法性,倘若李元毓无道,她甚至可以联合宗室、朝臣废掉他,但同理,她对于燕琅这个儿媳妇所具有压制性,只强不弱。
皇太后支持杀掉李元毓,是因为李元毓侵犯了她直接利益,他利用了她,并且过河拆桥,对承恩侯府狠下杀手,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因素,就是皇太后觉得即便李元毓死了,也可以叫皇太子李衡登基。
因为李衡是先帝嫡长孙,是李家骨肉血脉,李元毓死了,皇位给李衡,肉烂在自己家锅里,她死之后,还可以坦然去见先帝。
但若是郭蕤这个皇后做了天子,就是另一件事了。
此事在她心里引起震动,或许会比李元毓对承恩侯府暗下杀手还要大。
燕琅没想过越过李衡直接称帝,现下局势,也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想是徐徐图之,进一步蚕食李元毓势力,掌控大局之后,再送他上西天。
李元毓死了,皇太子李衡继位,她以皇太后身份监国,待到时机成熟,再行称帝。
若真是如此话,有一个大前提,李元毓死,她不能沾手,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跟她有任何关系,以免来日被翻出来,遭人诟病。
燕琅定了心思,便想好了如何利用阮梨这颗好棋,垂眼一笑,道:“不必理会,她要做什么,便由着她去,翻不了天。”
穆贤妃见她胸有成竹,便不再多提,道了告辞,手提轻纱披帛,缓步离去。
……
张行被判处斩立决之后,很快便被执行,如此雷厉风行,既叫人赞叹郭后手腕之强硬,也叫那些心思清明朝臣们看出了几分端倪。
帝后已然失和,在张行身上这一场角力,是皇后占了上风。
李元毓没有就此说过什么,直到此刻,他还沉浸在被结发妻子骗了这么多年悲痛与愤怒中,燕琅照旧是不显山不露水,每日往太极殿去理事,将朝政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先帝在时,便曾经大力裁撤冗官,削减官吏人数,现下天下大治,每三年一次科举,却不再能满足朝廷对于人才需求了。
燕琅重新开设了武举,又在三省六部之外组建鸾台,拣选有资质年轻人充斥其中,以年轻人特有朝气与热忱,去建设这个国家。
临川大长公主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女儿做出承诺,不知从哪儿寻来几个美男子,在她归宁时令人引了出来,叫女儿自行挑选。
燕琅心下好笑,敬谢不敏道:“我现下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再说吧。”
临川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看着她,把其余人打发走,这才道:“我看你近来这几个动作颇有深意,若说是为阿衡登基而为之,未免也思虑太远了。”
燕琅心头微惊,抬眼去看母亲,却见临川大长公主也正定定看着自己,目光深深。
她顿了顿,坦然道:“阿娘,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即便是我儿子,也不行!”
临川大长公主却没责备女儿,她神情有些复杂,说:“你知道这之后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吗?”
燕琅道:“知道。”
临川大长公主又问她:“即便如此,还是要往下走吗?”
燕琅坚定道:“要走!”
“也好,你既愿意,那便去吧,”临川大长公主听得笑了起来,她半倚在软枕上,神情带着皇家公主特有矜傲:“阿娘曾经也想过走那条路,只是我不如你有勇气,没能善始善终。”
燕琅知道她已经首肯,由衷道:“阿娘,多谢你!”
“去吧,”临川大长公主温柔抚了抚她脊背,道:“你还有很长路要走呢。”
……
中秋夜宴时候,李元毓终于缓过那口气来了,阴沉着脸,出现在了举办宫宴水上亭台里。
他近年来常有病痛,身体也略见瘦削,因为沉溺于美色缘故,眼下亦有些青黑。
那日与皇后撕破脸后,李元毓便开始怀疑自己身体坏了是郭蕤暗中搞鬼,私下找人去查,却也无甚端倪,只得将此忍下,再图来日。
此前还没有撕开那层假面时候,他对妻子颇是敬重,今日却是不管不顾,带着满身酒气,半拥着个年轻宫嫔过来,那宫嫔要屈膝向皇后见礼,也被他拦住了,搂着一道坐到了御座上。
一众妃嫔见状,神情都有些变化,宗亲们亦是如此。
那美人见自己掺和到了帝后斗法里边儿,吓得玉面泛白,不敢作声。
李元毓看她这般作态,心里忽然恼火起来——他是天子,想如何便如何,谁敢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