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君见外孙如此作态, 便知他是要与陆家划清界限,脸上虽还带着笑, 一颗心却慢慢的沉了下去。
“都是骨肉至亲,自然知根知底,”她只当是没看出来,亲近的拍了拍燕琅肩,道:“冬日风冷,在这儿说了会儿话,身子都冻僵了,走走走,回家去,府上已经备了酒菜,咱们慢慢说。”
这个“回家”, 说的显然是高陵侯府。
燕琅眼睫微垂, 笑了一下,道:“还是不了。我离京数月不曾归家, 更不曾祭拜历代先祖,此次回京, 不去请罪也就罢了, 怎么好往别处吃酒?”
陆老太君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 脸上勉强挂着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陆明芳被他晾了几次, 心下早有不快, 撅着嘴, 娇声埋怨道:“表哥,祖母知道你回京,天不亮便起身,到了城门口等候,老人家殷殷真意,又是尊长,你怎么好辜负呢。”
“表妹,我还没有说你呢,”论起怼人的功夫,二十个陆明芳捆一起也不是燕琅的对手,她看着陆明芳那身流光溢彩的华服,皱眉道:“你娘不是刚死吗?怎么还穿的这么鲜亮?为人子女,却连孝道都做不到,你娘九泉之下得知,怕是要气成死鬼!”
陆明芳虽因高陵侯夫人偏心而与她失和,但毕竟也是亲生母亲,得知她死讯,也着实伤怀,今日如此妆扮,也是因为陆老太君有所暗示,这会儿被燕琅明晃晃的点出来,脸色霎时间就白了。
高陵侯夫人的死,与沈静秋是有直接关系的,陆明芳一直都不相信母亲会与人私通,但父亲这么说,祖母这么说,她再怎么怀疑,也无力反驳。
她隐约猜到此事另有内情,却也不敢深究,只是越来越恨沈静秋——若不是她,母亲不会死,高陵侯府也不会成为满金陵的笑柄,自己也不会落得这样不堪的境地。
她怨恨沈静秋的恶毒,又钦慕着沈胤之的权势,在她心里,这两者并不矛盾。
“表哥,”陆明芳嘴唇颤动几瞬,语调委屈,含泪道:“母亲去了,我如何不难过?今日勉强梳妆,无非是,无非是……”
她羞红了脸,捏着自己衣角,再说不下去了。
“无非是什么?”燕琅神情不解的看着她,道:“猪油蒙了心,想穿漂亮衣服,连刚死的亲娘都顾不上了?”
他眉头皱起,不赞同道:“明芳,你的虚荣心实在是太强了,连礼义廉耻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明芳:“……”
系统边嗑着瓜子边问:“秀儿,三峡大坝要开了,洗头吗?”
燕琅礼貌的拒绝道:“不了,谢谢。”
陆老太君见外孙如此决绝,神情中不禁染上一抹哀伤,她央求的看着燕琅,道:“胤之,你知道外祖母想说什么的,是吗?”
燕琅平静的看着她,轻不可见的点一下头。
陆老太君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哽咽道:“你舅舅糊涂,做下这等事情,我是又气又恨——他是你的嫡亲舅舅,你母亲的同胞兄长啊!怎么能,怎么能……我死之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母亲呢!”
她现在的伤心是真的,眼泪也是真心实意的,满头银发与颤抖的哭声都在诉说着痛苦。
燕琅自怀中取了帕子,伸手去帮她拭泪,却不做声。
陆老太君见她如此,便如同找到了救生绳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苦求道:“胤之,我知道你舅舅该死,知道他混蛋,他做下这等事情,简直是叫我……”
既然知道,这会儿专程堵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大义灭亲之前,向苦主致歉认罪吗?
燕琅并不这么认为。
果然,陆老太君哭了一会儿,便哽咽着“但是”道:“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你的嫡亲舅舅啊!此事若是闹大,别说是他,陆家怕都要保不住,你舅舅是有错,可其余人无错啊!”
“你舅舅已经决定上表请罪,自去官职,吃斋念佛,用他的后半生来忏悔罪过,”她挽着燕琅的手,老泪纵横道:“胤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燕琅神情淡漠,将她的手拨开,道:“不,我不是。”
陆老太君怔住了,神情惶然的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舅舅自认为有罪,外祖母也认为他有罪,那事情不就是一目了然了吗?”燕琅道:“该当如何,自有刑部与大理寺处置,国法昭昭,几时轮得到你我说三道四?”
陆老太君脸上显现出一种无措的苍白,结结巴巴道:“胤之,静秋已经逼杀了孟寒风,你舅母也因此殒命,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冤冤相报何时了,那可是你的嫡亲舅舅啊……”
“外祖母,孟寒风被杀,是因为他以姻亲身份谋取沈家家财,他该死;舅母之死,是因为她与别人通奸,丢人现眼,高陵侯府自行清理门户,与我何干?”
燕琅道:“高陵侯的确是我嫡亲的舅舅,可是外祖母,他害死的人,是我的父亲!他为了一己私利,延误军机,使得昌源战败,生灵涂炭,死伤者以十万计,这样的奸佞之辈,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有什么资格祈求别人原谅?”
“吃斋念佛,用他的后半生来忏悔罪孽?其实大可不必,”她神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