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说错了,他从来没长过我。”树灵少年拉着袁香儿笑吟吟地说。
袁香儿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这个梦似乎过于细致真实了些,仿佛身在另一个人的记忆中一般。
名叫根儿的小娃娃抽条一般地长大了,小树苗也越长越高,拥有了结实的身躯和伞盖一般的树冠。
每天从外面滚了一身泥回来的男孩会麻溜地爬上树杈,赖在小树的身躯上,
“小白小白,今天我们打架打赢了,可把隔壁村的几个小崽子胖揍了一顿。”
他给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起了个名字叫做小白。
“小白,隔壁村的柳儿长得可真水灵,今天我揪她的辫子把她给欺负哭了。”
“小白你怎么长得这么快,我希望自己也能长得再快点,爹老了,前些日子咳得下不了地。”
于是全家人都开始慢慢叫这棵小树小白。
小白呀,小白。
“小白长得可真快,记得是根儿出生的那年一起把他种在院子里的吧?”家里的母亲在他的身上挂上晒衣服的绳子,
“小白也是家里的一员呢,真好,都可以在他的树荫下乘凉了,今年的天气可真热啊。”作为父亲的男人在树下摆了一把摇椅。
小男孩阿根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强壮而有力的男人,他扛着锄头推开院门进来,先在井边喝了口水,又在树下的摇椅上躺下,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
“小白,爹说要给我娶一个媳妇,”他有些烦恼地看着头顶绿荫荫的树冠,
“可是这些年的年景似乎不太好,土地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干,粮食打不上来,还时常有妖魔出现,家里只怕拿不出娶媳妇的钱。”
一阵风吹过,翡翠一般的树叶在风中莎莎做响,似乎在回答自己朋友的话一般。
“倒是小白你,似乎没有受影响呢,长得越来越漂亮了。”躺在摇椅上的年轻男子笑了。
袁香儿握着树灵少年的手,她能够感受到树灵所感知的一切,于是她知道了土地为什么干涸的原因。
大量的灵气在地底流淌,像是潮水一般涌过这片土地,普通的植物不能承受过于强大的灵力,正在燥热中渐渐死去,但也有部分天资独厚的生灵开始学会从土地中汲取灵力,生长得更加蓬勃旺盛。
灵界正在慢慢从人间脱离,而这里即将成为灵界的一部分。
干旱,饥荒,巨大而恐怖的妖魔频繁出没,使得这里脆弱的人类社会结构很快失去了往日的悠然自得。
袁香儿觉得手掌被攥紧了,牵着她的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变得慌张了起来。
安静而温和的村子转瞬间就乱哄哄起来,不断有令人心惊的哭泣声在某处响起,随后人们开始进进出出,将一具又一具死去的尸体匆匆抬走。
树灵少年一脸惊慌,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又是为了什么发生,平静而安宁的日子不复存在,他一直十分喜欢的那些生灵在迅速地一个个减少。
“小白啊,我活不了多久啦。”曾经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将它种在院子里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这个家中的顶梁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得这样厉害,他满面沟壑,脊背弯曲,粗糙的手指摸着树干,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
“以后我不在了,你可要好好陪着根儿,替我照顾好他。”
那天夜里,屋子里爆发出了让少年害怕的哭泣声,许久之后阿根从屋子里慢慢走出来,低着头来到树下,伸手环住了树干,湿润的感觉透过树木的皮肤传了进来。
阿根在哭,抱着他在哭,
“爹走了,娘也快不行了,地里一点吃的都种不出来,外面还闹着妖魔,小白,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小白,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我。”
小白哗哗摇晃着绿莹莹的叶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要告诉他的朋友,就在他们脚下的土地,明明流淌着一股异常美味的东西,自己的树根每天都能从中汲取无穷无尽的美味和营养,可是他所爱的朋友们却为什么得不到这样美食而在一个个离开。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命生长树根,凭借着本能努力将那些流淌着的美味汲取出来,希望能够把它们传递阿根。
可是不论他如何疯狂地努力,往日喧哗热闹的村子很快慢慢安静下来。
人类一个个的不见了,小白觉得越来越害怕,害怕着他的同伴家人就这样消失,害怕某一天阿根也像其他人一样,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阿根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曾经健硕的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上美丽得像是宝石一般的枝叶,
“小白,我也到最后了,幸好还有你在,我出生的时候是你陪着我,走的时候,也麻烦你送我一程罢。”
他的眼睛开始慢慢合上,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往日熟悉的树叶声在耳边哗哗响着,
这些声音实在太吵闹了。几乎让他无法安睡,他努力睁开一线眼睛。
眼前碧绿的树冠似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种奇怪的白色枝条在视线里垂挂下来,垂到了他的嘴边,甜美的汁液一滴滴落进他干涸的口腔中,流进他饥肠辘辘的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