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围众人哄笑起来,“活着呢,活得好得很,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说书人收起那几个大钱,因笑道,“小娘子别听这几个泼皮混说。那李生自赶走了蛇妻,娶了高小姐之后,自以为很快就能仗着岳父青云直上了。谁知人算不若天算,那位高侍郎早在京都犯了事,急需大量的金钱填那官司的无底洞,方才把家里的小姐嫁给他这位土财主。也不过是图李生家的钱财罢了。”
“可怜那李生倾尽家财,终究也没能保住岳父的官职。这夫妻两个,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位是金贵小姐,双双不通庶务,又顾着面子放不下排场,剩下的那点钱财,须臾间好似那雪山消弭,不知不觉就不见了踪迹。这般磋磨了几年,日子每况愈下,夫妻之间整日相互打骂,到底也没留下个孩子。年老之后无人奉养,沦为街边乞丐,倒也可悲可叹。所以我们这里民间固有说法,蛇乃是保家仙,寻常在庭院中见到,都不可伤之吓之,若是恭敬供奉,能保家宅兴旺,伤之性命,破家散财。这位李生却是不信邪,终有此报,怨不得谁。”
身边有那好事之人,伸着脖子喊到:“小娘子若是想见那李生的模样,现在推开窗户,看看街对面睡在泥潭里的那位就是。”
袁香儿依言推开窗。
冬日午时,阳光有些晃眼。
一个老乞丐坐在街对面的墙角晒太阳,鸡皮鹤发,满身污秽,颤巍巍地伸出干瘦的手指抓挠身上的虱子。像是这冬季里即将腐朽的枯木,终会随着冰雪消融一道烂进泥地里,被世人所遗忘。
此刻,就在他的不远处,隔着街道上川流往来的人群,静静站着一个女子,莲脸嫩,体红香,宛转蛾眉,春华正好。
“这是谁啊?”
“哪家的娘子,好像不曾见过?”
“我们镇上竟然有这般漂亮的美人么?”
“轻声些,仔细唐突了佳人。”
路过的行人低声议论,年轻的后生们都忍不住频频打量,悄悄羞红了自己的脸。
袁香儿急忙转头看桌上的竹笼,不知什么时候笼上的符箓脱落,笼门大开,里面的小蛇早已不知所踪。
阿螣听不见身边的那些议论,如若无人地静立在街头,滞目凝望。
她这一眼,穿过纷扰人群,穿过数十年的光阴,有了一种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的恍惚。
不知人间岁月为何物的小小妖魔,总于尝到了那一点人生苦短,譬如朝露的酸涩之意。
“你,你是阿螣?”坐在泥地里的老乞丐抖着手,眯上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兴奋起来,他拄着拐杖勉强爬起身,颤颤巍巍地分开人群,蹒跚着向前扑过来。
“阿螣,我的阿螣,你终于回来了,我在等你,这些年我一直等着你。当年仙师就曾说过,我定能活着等到再见你的那一日,先生果然没有骗我,没有骗我……”
阿螣后退了两步,带着点奇怪的表情看着那个颤抖着向自己蹒跚走来的人类,那人的头顶只剩三两根稀松的白发,皮肤干枯松弛,满面色斑沉积,带着一身的腐臭味,用掉没了牙的嘴呼喊自己的名字。
一个被挤到的路人不耐烦地推了乞丐一把,“臭乞丐,阿什么螣。几十年了还整天阿螣,阿螣的做你的春秋大梦。”
乞丐扑在地上,又颠颠地爬将起来,抬头一看,空落落的街口只有一束灼眼的阳光照着,光束里的飞尘轻轻舞动,仿佛嘲笑着不知所谓的他,哪里还见得着什么美貌佳人,梦里蛇妻。
坐车回去的时候,化为人形的阿螣静静坐在车上,屈臂搭着车沿,回首一直凝望着两河镇的方向。
袁香儿看着她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和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慰这位和自己不同种族的朋友,“阿螣,你还是很舍不得那位李……郎君吗?”
阿螣转过头来看了她片刻,轻轻摇头,“若我恋慕的是郎君本人,无论他化为如何老朽的模样,我都应对他见之欣喜。如今看来,我不过爱慕他的皮囊而已。幸得先生洞察世事,点化于我,我方知自己心中之所求。”
车行渐疾,寒风刮得脸上的肌肤生疼。
袁香儿把毛茸茸的小狼捞到自己膝盖上,解下自己的斗篷倒过来穿,将小狼和自己一起拢在大毛绒斗篷里。
“这样暖和点。”她说。
南河的小脑袋挣扎着从斗篷中钻出来,
“你,你的生命也这么短吗?”那个好听的男低音再度响起。
“对啊,人类的生命就这么短。”袁香儿望着天边连绵的山顶上渐渐往下掉的夕阳,“在你们看来,就好像蜉蝣一般。早上出生,晚上就死了。但好在我们人类自己一般不会这么觉得,还觉得人生挺漫长的,烦恼很多,快乐的事也很多。”
南河的声音就不再响起了,袁香儿借着斗篷的遮蔽,悄悄在他的背上肆意妄为地撸了好几把,他都一反常态的没有躲避。
蓬松松的,真是太好摸了呀。要是每天都能这么乖就好了,袁香儿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什么譬如朝露,反正我现在还朝着呢,不用去想暮的事情。
回到阙丘镇的时候,已经是昏黄时候,袁香儿抱着小狼,正要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