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暴露在了他面前。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朝廷报上来的那一个个死了多少的数字。
他被吓到了。
此刻沈湖安甚至想要回到京城去,去找姐姐,姐姐一定会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
可他不能。
沈湖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走过一个个面如死灰的百姓,走过他们那没有任何情绪的视线。
一直走到了两个孩子面前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那是两个平民孩子,大一点的看起来七八岁,小一点的四五岁,应当是姐弟关系,因为那小一些的男童一直在喊“姐姐我疼”,大一点的女童嘴唇干涸却还是努力的抱着弟弟安抚,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们二人脸上都有着麻点,显然正是有了此场瘟疫病症。
一旁侍卫疑惑地问了声:“殿下?”
沈湖安定定望着面前一幕,“太医不是说要找人试药吗?去问问他们可愿意。”
侍卫答应一声,上前问了两句,弟弟年幼只知道喊疼,姐姐却也算是个半大孩子,她抬起满是灰尘的脸,一双黝黑瞳孔看了看面前尽管身穿铠甲也依旧华贵的众人,抱紧了弟弟,点头答应下来。
就算是不试药,最终也还是一个死字,还不若一试。
带着这对姐弟,一行人这才前去太守府,太守府门口没有人站岗,大门紧闭,显然也是遭这场瘟疫灾难所致。
一直努力让自己面上显出冷肃好不让身后兵将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的沈湖安难得有些紧张的顿住脚步,握紧拳示意身旁下属去敲门。
南城太守,正是他与姐姐的亲舅舅。
只是南城地小,又恰好挨着边界,就算是过年太守也不能去参加皇帝,舅舅无诏不可入京,舅母这些女子却是可以,只是外臣妇没有宫妃宣诏也不能入宫,沈湖安生母早逝,哪里还会有宫妃会这么好心想着帮二人外家召进宫,因此沈湖安长这么大,竟然还未见过母亲这边的人。
姐姐倒是与他说过在他小时母亲还未去世时,舅母曾经进宫看过他们,还抱了他,只是他早已记不清了。
他与姐姐又因为还未成家住在宫中,每年年底外面的臣子们都能收到四处来的礼物,如他们这些住在宫中的皇子皇女却是压根收不了礼的,因此,这么些年来,别说是外家舅舅长相,他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收到过。
方才看到灾民的感怀此刻稍稍褪|去,沈湖安心中有了些许即将见到未曾蒙面亲人的紧张。
他曾经听姐姐说起过,外公是当世大儒,在他还在世时门下弟子无数,虽然不愿入朝为官,弟子却个个都是官,称得上是十分威风。
只是外公本人却淡泊名利,对这些并不在意,姐姐说,外公有着白色长须,花白头发,总是身穿长袍,两袖飘飘,虽然年老却精神极好,只是有些不苟言笑,对他们姐弟却十分关爱,还曾经亲手教导她习字。
虽然外公已经去世,但舅舅是外公亲子,想必相貌处世风度都差不多。
眼看着门打开,沈湖安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不要在眼中露出好奇与期待神色,大踏步走进太守府。
“大人正在书房,请殿下随小人到这边来。”
按理说皇子来到太守府,太守府里的所有人都要出来跪迎,只是据说太守府染病众多,府中的主子们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之前沈湖安的舅舅还想着勉强被未生病的小厮扶着来迎接,只是实在是难以支撑,这才不得不失礼一会。
沈湖安神情有些紧张:“舅舅身子可好?”
那小厮显然也是知道面前皇子与自家主子的关系,诺诺几下,小心翼翼道:“大人三天前在处置病死百姓尸身时不慎染病,此刻正是最凶险的时候。”
沈湖安脑海中立刻冒出了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卧床不起面色苍白不停咳血的模样。
他脸白了白,也顾不上摆自己那个威严冷静皇子的派头,连忙催促着小厮带他去书房。
打开书房,果然见床上躺着一人。
他虚弱无比,勉强靠身旁侍候人扶着跪在地上,“臣,柳青仙拜见五皇子。”
沈湖安僵硬的看着面前男人。
是的,他的舅舅叫柳青仙,一个听上去就能让人充满对着如玉美男期待的名字。
可现在在他面前跪着的,却是一个满脸络腮,古铜皮肤,即使病中都身形健硕,跪着都要到了沈湖安胸膛处的男人。
即使他年纪小身量还未长成,这身高也未免太骇人了。
也许是沈湖安的目光太过呆滞,柳青仙望过来的视线略微带着些许疑惑,他又是一窒。
眼神是很疑惑,可这样大的眼睛配着那络腮胡,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瞪人。
沈湖安僵硬的松开了之前一直紧张握紧的拳头,干巴巴道:“舅舅请起。”
“多谢殿下。”
即使虚弱,依旧声如洪钟的声音响彻在他耳边。
舅舅柳青仙被扶着勉强站起来,这么一站,沈湖安直接就是要仰视他了。
他神情越发僵硬,干咳一声,“舅舅身子不适,还是到床上歇息着,我是舅舅亲侄,又不是什么外人,何必要在乎这些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