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里,阿长原本在写字,忽而抬头困惑地问:“姐姐,生孩子难道不是喜事吗?”
金玉声:“阿长啊,你本就启蒙晚,怎么总是走神呢?”
阿长撇撇嘴,又不敢顶嘴,
江月白也插嘴道:“姐姐,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这生孩子原本是高兴的事,可我瞧着家主、天星都不高兴,只有一些得了赏钱的下人开心。昨日晚间还有人特意来找我,让我这几日若想抚琴便去琴室,别吵着夫人。夫人也不高兴?”
金玉声其实也听说了。生完孩子两日,奶娘们说,夫人连看都不肯看孩子一眼。
江月白和阿长不懂,金与声却觉得自己懂。
他们是男子,没见过女人产子,只以为,随便嘶叫几声,孩子便生下来。
而且……她总想起母亲。
金玉声放下手里之前夫人给自己的乐坊选址图,“我去看看夫人。”
阿长:“姐姐你忘了?天星姐姐说过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夫人。”
“我去试试。说不定见我呢。”
阿长站起来,眼里冒着星星:“那我也要去!”
“禾禾,看着他不许偷懒。”
江月白无奈冲阿长挑了个眉。
阿长泄气般的坐下,嘟囔道:“姐姐怎么这样,我也不是为偷懒啊。”
李盏瑶院内的守门小丫鬟确实不让金玉声进去。
金玉声请小丫鬟无论如何都去通报天星一声。小丫鬟禁不住她的央请,便去找了天星。
天星本不想让金玉声打扰公主,但她瞧公主两日里,几乎不开口说话,又看公主确实对金玉声很不一般,于是便进屋。
“公主,金玉声姑娘想来看看你。公主如果不想见,我便打发她回去,酷暑里她站着也难受。”
李盏瑶不吱声。
天星有些失落,正准备退下,李盏瑶又道:“让她进来。”
金玉声进来了。屋内静谧得出奇,连夏日该有的蝉鸣声都没有。屋内四处也都放着降暑的冰块,比外头清爽好几分。
“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李盏瑶这一刻看着金玉声,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她被虫子咬了哭,踩到牛粪也哭,吃的花里没有蜜也哭,明明是自己被母亲揍了,她还哭。
可如今,她总是温柔浅笑。自己离开后,她变成那个需要照顾别人的角色。
“很痛,很累,还……”李盏瑶顿了顿,“后悔。”
金玉声没想想到夫人会坦言。
她想过,夫人的这种厌弃情况与母亲生完阿长的厌弃有些相似。
母亲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又生阿长坏了身子。阿长是在期待中变成了祸水。
可夫人不同,金玉声在这段时日与她相处中,敏锐的察觉到,夫人很担心养一个孩子,或者说,对这个孩子的恐惧超过了爱意。
而极致的生育痛处,又在无形中为恐惧加码。
金玉声坐在她对面,温柔道:“夫人,肯与玉声说,说明信任玉声。”
“玉声能只知道,夫人后悔的原因是什么吗?”
不是诧异的口吻,也不是以关怀为名实则行质问之举。
她温柔语气,仿佛也在表明,一个女子可以不喜欢做母亲。
不愧是自己的妹妹。
“玉声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事事都计较付出和得到。就像我与你们的交易。”
“玉声只知道,夫人帮了我们,所求不多。”
李盏瑶苦笑,“然后,有个人告诉我,你这样不行。不然,你永远无法学会真正的爱。他把事情说得很严重,仿佛我抛弃不了算计,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似的。你说可笑不可笑?更可笑的是,我居然信了。他说,留下这个孩子,你会拥有一个全然爱自己、依赖自己的人。”
金玉声沉吟问:“那个人,是个男人吧……”
李盏瑶点点头。
“因为只有男人会理所当然认为,女人生孩子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他们看不到生育时的痛苦,听不到女人的求救声。”
李盏瑶感激地看向金玉声,觉得她甚至清楚,自己尚未说出口的话。
这是血脉相连,心有灵犀?
她颤言问道:“玉声姑娘,我可以叫你玉声妹妹吗?”
金玉声点头,“其实我,早已把夫人看做姐姐。只是想到自己身份低贱,怕辱没了夫人。”
李盏瑶摇摇头,握住金玉声的手,心痛道:“你怎么会低贱呢?金玉声,这世上任何一人都不低贱。每个人只是扮演的角色不同。有人被分到扮演皇帝,有人被分到做大家闺秀。你只是运气差了些,要在世间多受些苦。”
金玉声不好意思的道:“本来是要来安慰夫人的,怎么变成夫人安慰我了。”
李盏瑶重新躺好,垂眉掩声道:“我在生子之时发现,这个孩子,不仅他可能全然依赖我,还会把我推向必须依赖他人的境地。一瞬间,突然很恨这个孩子。恨他要了我半条命,恨他让我觉得自己不像人。”
“……”
“可随即,我意识到,我在恨自己的孩子。怀胎以来,我一直悄悄告诉自己,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