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安走过来,“见过公主。”
李盏瑶有些无措,便只问:“夏,夏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都应在仓百城吗?”
“回都城会由程将军护送,为了明日便宜,白日里我们便到了此处。”
李盏瑶点点头,尴尬笑着,“哦……可,可这么晚了,大人怎么在此?”
“公主不也在此吗?”
面对夏子安,李盏瑶总有无尽的愧疚。
只是经过一世浮沉,还能看到他清风霁月,心内的庆幸与欣慰,倒远多过旧日偏执的欢喜。
这一刻,李盏瑶突然意识到,今世的夏子安于她,更多是前世恶的自己的具象。
如果那些被破坏的、被践踏的,被毁灭的,依旧是完美的形态,她前世的罪恶与不堪,是不是也可以当做一场恶梦?
她一定要来峡山口,别人以为她是怕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想找到“凿凿”的理由,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前世什么都要得到,今世什么恶都不想背负。
原来,从来她最喜欢的只有她自己。
“我睡不着。”
“喝了许久的酒也睡不着,公主是有心事?”
李盏瑶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像怕熏到他一般,悄然退了半步,“只不过是一时贪杯了。”
这样凉的夜色,静的野外,居然能与夏子安平心静气地说话,李盏瑶不禁嘴角含笑。
夏子安却突然问:“公主是决定了吗?”
“什么?”
“公主是决定跟着十一殿下,成为他的党羽吗?”
夏子安看着她,李盏瑶忽觉得他漆黑的眼眸中,闪着忐忑。
“夏大人的话,我听不懂。”
夏子安浅笑一声,也不继续追问,她前世的路有多血腥与不堪,他比仍和人都知晓。
“公主以前很少叫我夏大人。”
李盏瑶恭谨道:“从前对先生多有冒犯,给先生平添了诸多困扰。会错意,伤人伤己,总是不该。”
“会错了意?”夏子安默默低喃,“我怎会会错了意呢。”
如果只我一人重来了一次,如果你什么都不曾知晓,我会选择去爱你,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你。可如果你什么都知道,想重新来过,我又怎能自私地将你卷入旧日的洪流中呢?
不是会错意,是不能会意。
李盏瑶没听清,问:“先生您说什么?”
夏子安抬头,若无其事道:“我说,我向皇上请旨,要调到地方了。”
李盏瑶立刻惊讶道:“为什么?您在翰林院呆的不是好好的吗?穆潮生马上会被迁出内阁,一连串的官员都会或贬或降,这是您机会!”
夏子安摇摇头,“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李盏瑶觉得十分惊讶,“比,比您心中大道还重要?”
“从前,我以为自己在走一条不朽的崇高大道,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自我妄念。大道从来不是靠一个人走出来的,唯有每一个都走着自己的路,所谓国家才有大道。
如今,我只是也要去走自己心里那条道了。”
李盏瑶突然觉得心空落落的。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她对夏子安的感情太复杂了,爱恋、痛恨、埋怨、愧疚、不舍、害怕……
极力要避开的人,突然要长长久久地离开,心内的失落,让她突然明白一直以来,她并不真的希望他从自己的生活消失。
她希望的是,他不能让自己看到,又不想让自己忘掉。想看到他便能立刻找到,想听到他消息时便能立刻知道。
像一本压箱底的书,不看,却要它在。
她忍不住靠近两步夏子安,想佛一佛他的衣袖。
突然间,有人将她硬生生扯了回来。
“喝那么多酒,大晚上还出来乱逛?”李辄语气里带了些许责备。
“皇、皇兄,你怎么突然出现?”
“酒喝得太多,估计你夜里会不舒服,便来看看。哪知你人是醒了,醒酒汤却不喝,这么晚非要一个人出去逛。这里是边境,随时会打仗的,我会放心?”
明明李盏瑶什么也没做,却有一种幽会被抓包的羞愧感,辩解道:
“我,我是恰巧碰见了夏大人。”
李辄不应声了,只将她藏在身后,转而冷冰冰对夏子安道:“夏大人!边境不稳,议和团中还出了细作,大人你这么晚不在账中休息,很容易叫别人以为大人也是穆氏一党!”
“殿下误会了。下官也只是出来透口气,偶遇了公主。”
李辄一听,两个人都刻意强调偶遇,倒显得他小人了。
他冷冷扫夏子安一眼,“风高地广,可也暗夜遮人,夏大人好自为之,做好你臣子的本分。”说罢,拉着李盏瑶往回走。
回到账中。
天星将温好的醒酒药放在案边,识趣地离开。
李辄将满满的醒酒汤“噔”一下放在她面前,用命令的语气道:
“喝掉。”
“这么大一碗?”
“全部。”
却是也有些头晕脑胀,于是她随便喝了几口。
“还有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