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盏瑶看着他,想开口辩解,愣了半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扪心自问,尽管利用,可哪一次我弃你于不顾?哪怕你只是我的谋士、合作者,我又怎会罔顾你的处境?何况,你不单是我的谋士!”
“又不只有我与你是兄妹。”
他顿了顿,戾气被掩盖大半,叹了口气,无奈道:“十六,我希望你可以去试着去信任我。不是非得基于利益交换的信任,仅仅是对我这个人的信任。”
说完,李辄也不等她反应,只拉着人同上了一匹马。
“死马当做活马医,关葭葭定会立刻找医师,不一定没救了。我们先沿着马车出事附近的医馆找起。”
没一会儿,齐昭来禀说人找到了,在都城最有名的医馆悬壶堂里。
悬壶堂后院。
一个女子歇斯底里指着一院子的医师喊道:“庸医!你们都是庸医!庸医!一点外伤,你们不会治?我不管!”女子双眼肿得通红,在院内又摔又推,放着狠话,“治不好他,你们这个医馆全给我哥哥去陪葬!不!不止医馆,你们家人,全部去给我哥哥陪葬!”
“关大小姐!就是提督大人来了,我们也是这番说辞,他是中了毒,你又送来得太迟!他的五脏六腑全都……”
“滚!”不待医师说完,关葭葭抄起手边药罐狠狠朝说话的医师头上砸去。
一众医师吓得连连退避。
“葭……葭……不,不要……”躺着的人,面色如霜,与街上提刀杀马的神气恍若隔世。
关葭葭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抱着奄奄一息的男子哭喊道:“哥哥!哥哥!”
恰时,李盏瑶挤开拥趸在院口的医师走了出来。
关葭葭看到始作俑者,飞一般冲过来,冲着李盏瑶扬手甩出一记耳光,连哭带吼,道:“毒妇!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哪知耳光半道上被李辄截住。
关葭葭又哭又叫,“我是两江提督的女儿,我要你们都去死!你们赔我哥哥!赔我哥哥!”
院内的人不知何时空了。
李盏瑶看一眼躺着的男子,尽管预想过他的病态,心还是猛地抽了抽。
那躺着的男子,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嘶叫着。声音低浅可痛苦震耳欲聋。李盏瑶知道,此刻他的身体宛若巢穴,脏腑在被万千只虫蚁一点点被啃噬。可他动不了,白如雪的面色上只有两只眼珠子还活着,用尽全力地勾着关葭葭。
“我……赔不了,太,太迟了……”
又是太迟了!可这怪谁!关葭葭抽出她哥哥的佩刀,全然不顾方向,胡乱朝李盏瑶的方向砍去。
“赔不了,你就去死啊!”
可关葭葭再疯癫也是个柔弱的女子,齐昭眼疾手快,两三下便将刀夺下扔在地上。
关葭葭仿佛五官都哭得错位了,她跺着脚,全身都在颤抖,哭叫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是两江总督的女儿!你们也,也敢……”
她哭得伤心且狼狈,李辄自知理亏,又让齐昭放开她。
“关姑娘,杀你兄长的人,不是我妹妹!是……”
可李辄话未完,那躺着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浓重的哼叫。
于此同时,关葭葭歇斯底叫道:“哥哥!”仿佛天地在此刻崩溃。
那本该在地上的刀,行祭般,直直插在男子胸口。
李盏瑶的手缓缓松开,木然地看着关葭葭与李辄。
关葭葭疯了般的推开李盏瑶,扑在男子身上捶叫哥哥,可男子只如枯木,两只眼直直盯着屋顶,一动不动。
死了,真的死了……
“来人,来人!杀了她,杀了她!”关葭葭眼如厉鬼瞪着李盏瑶,只乱叫。
两方人乱作一团。
李辄府邸。
“为什么?”
李辄极力克制着怒气,掩在袖子里的手攥得如山石嶙峋。
为什么,她总要将事情推向更复杂的地步,又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丁点信任!为什么总要将彼此推入无准备的仗中。
他语气冷得如深冬寒冰。
“他……很痛苦,”李盏瑶依在门框上,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关葭葭不知道,也下不了手。”
“仅此而已?”李辄阴着脸,质问道。
“这不够?”
关葭葭的哥哥必死无疑,可死得过程,却会有三五日之久。从外头看,他还喘着气,只是不能动弹了。可只有他自己清晰的感受到肝肠寸断。
死亡像钝刀割肉,一次次碾压生的希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遭的人,一次次拉扯,让你以为可以生,可一次次努力后,你清楚,你与解脱之间只差薄膜破裂,蠕虫七窍而出。
死,是最好的选择。
李辄冷哼一声,“李盏瑶,希望你骗别人的时候,也能骗过自己。”说完,大袖一甩,朝殿外走去,还命令道:“齐昭,找人看着她,我回来前,不许她离开半步。”
李盏瑶幽幽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自晓得他要去何处。
不是要自己试着信任他吗?那便看看,最不堪的境地里,他为这份信任付出何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