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万壑松风被蔺重阳化出,稳稳落在桌面,瑟九琪在专心雕琢着陶胚,他调试过琴弦之后翻手捋了左手衣袖,十指落在琴弦上,轻拨慢挑。 铮—— 神音回响,万籁同声,恰似阳春白雪,又如孤高天月,初心经红尘岁月更迭,任时光洗礼。 最终,秋凉惆怅随心牢破碎尽去。 唯剩愧疚与思念落在心间。 瑟九琪的心在弦音中沉稳下来,记忆中手足对杯的形体越来越清晰,那柔和典雅的纹理,随着刀起刀落,被一笔又一笔雕琢出来。 思绪,却回到了那刻骨铭心的一战,意境渲染了木刀的刀锋,再一刀落下,留在了杯体之上。 在杏月一孤洲捏陶数千年,方才明白: 要再塑回原物,竟是,这般困难。 难以塑造的陶土,就如同那已经破碎的兄弟情。 对杯,则象征金树双王,瑟九琪无法将失落的那一只寻回,也无法以原有手段将其重塑,但他会用自己的手段,重新做一只。 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守护王兄与金树族,这是他从明白一切之后,便做下的决断。 记忆中的对杯被他以自己的方式,以及最适合自己的手段,重新雕琢了出来,银杏树叶在悠扬的琴声之中沙沙作响,种树之人却不似从前迷茫。 “树啊树,吾能听清你之言语了,这是否代表,王兄对吾之恨意,并没有那般剧烈?” 寥寥数语,和着风中叶声,归于沉寂。 手,亦在此时完成了最后一笔,一只全新的手足对杯被雕琢而出,虽无釉彩,亦未入窑烧制,杯上线条的神韵却比过往更加深刻。 蔺重阳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出言恭贺,只是从容的坐在那里抚琴。 一捻一揉,七弦律动,弦音悠扬,回味绵长。 瑟九琪小心翼翼的放下木刀,举起双手,看着上面的泥泞,神情中带有浓烈的不可置信,他,终于做到了。 他做到了! 数千年未能捏出一只像样的对杯,他便在杏月一孤洲捏了数千年,那是自囚岁月中的日常。 如今,他终于成功了。 模糊的树叶声也重新变得清晰。 王兄是否还在恨他? 想来,应该是恨的,王兄确实应该恨他。 子民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兄弟,则是彼此所有私情的依归,除了对方,他们生来并无其他亲缘,所以名为私情的存在…… 只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也只能给予对方。 然而…… “这都是我该受的,如今,够了吗?够了吧。” 放下刀的手轻抚着那只陶杯,十分小心,就像在碰什么易碎品一样。 片刻之后,瑟九琪收手看向对面之人: “多谢了。” 他对人族初王只有一些模糊印象,但就这段时间的交流谈论来看,固有印象应当被推翻,与这样的人相处其实非常舒服。 不过,此前对方倒是未曾提及还会琴艺。 琴音倏止,双手离开琴弦同时,蔺重阳看向已经将状态调整回来的瑟九琪:“我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你我之间,应当已经是朋友。” “你自是瑟九琪永远的朋友。”瑟九琪闻言,不假思索的做出了答复。 “既是朋友,那这个谢字便当省下。” 蔺大剑皇自出道以来,便在不断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许多事情,只要愿意坐在一起,静下心来将其放在桌面上,总是容易解决。 绝大部分误会还是交流太少,进而导致憾恨。 瑟九琪不解:“为何?” “既然要做一辈子的朋友,难不成,你想今后每次,都要像今日这般谢来谢去?”蔺重阳开口反问了他一句。 四目相对,深不见底的重瞳似内藏日月,又似能够洞穿一切虚妄,堪明真实。 与之对视的瑟九琪,心境动荡,那温和而从容的目光,泛着笑意,似要让他深陷其中,回到金树族尚未发生过内乱的过去。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他率先移开目光。 而后,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器胚如今已经算是正式完成,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晾胚,施釉,烧制。” 蔺重阳也将目光落在那只陶杯:“其中,晾晒最为简单,后两者却是重中之重,你要做好重新雕琢一只的心理准备。” “我明白。”瑟九琪颔首。 “放心,我会尽力帮你将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