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宝绮听到晨鼓敲罢,规劝李缬云:“昨夜动静闹那么大,消息迟早会传遍长安,横竖这案子已经交给沈郎君去查了,公主不如早点回宫,避一避风头。”
李缬云思索片刻,开口:“我倒不怕什么,就怕这事由外人告诉母妃,加油添醋吓到她。罢了,让照白他们安排车驾,回宫吧。”
李缬云一松口,内侍宫女们欢天喜地,簇拥着她离开华阳观,登上马车,回到那紫陌红尘尽处,金殿玉阙的所在——大明宫。
六宫粉黛三千、佳丽如云,李缬云的母妃许美人并不受宠。
李缬云回到朱镜殿时,许美人正坐在轩窗下,虔诚抄写着一卷佛经。她眼含秋波,眉间染着清愁,哪怕左脸颊上有一块烫伤的疤痕,还是能看出年轻时是一位绝色美人。
李缬云一见到她,便像靠近了易碎的琉璃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她本打算问安,哪知走到近处,看清了母妃笔下红褐色的经文,她的脸色瞬间一变:“母妃,你在抄什么?!”
她冲过去一把夺走母妃的毛笔,愤怒地瞪着她。
许美人见到女儿,不回答她的问题,开口便是一通抱怨:“你还知道回宫呢,天天和澧王厮混在一起,名声都搞坏了,将来谁敢做你的驸马?”
“我问你,你在抄什么?”
许美人抢过毛笔,心虚地移开目光:“你懂什么,用舌血抄经方显虔诚!瞧你这风尘仆仆的,还不快去沐浴更衣,少在这里碍我的事。”
李缬云盯着她,不依不饶:“是不是郭贵妃逼你抄的?”
“你胡说什么,这是要献给你父皇的经卷,旁人求不来的美差。”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郭贵妃就是故意磋磨你!你刺舌血抄的经,父皇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李缬云气得去抢经卷,被许美人狠狠打了一下手。
“那又怎样?我诚心为你父皇祝寿,这就够了!不像你,一部《太平经》还要动用华阳观的人替你抄,天天靠着甜言蜜语讨你父皇欢心,我都替你脸红。”
李缬云看着自己冥顽不灵的母妃,整个人一阵无力。
她还想继续理论,这时宫女遮月急匆匆跑来禀报:“娘娘、公主,含凉殿的王内侍来了!”
许美人顿时如临大敌:“是不是贵妃娘娘又有什么吩咐?快请他进来!”
须臾,王内侍大摇大摆走进来,与母女俩见了礼,笑道:“劳驾公主随老奴走一趟,郭贵妃要见你。”
许美人瞬间陷入惊慌,攥着李缬云的手问:“为何你一回宫贵妃娘娘就要见你?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了祸?王内侍,让我陪着南康一起去吧!”
“不,我一个人去。”李缬云一口拒绝,她最受不了母妃为了自己,在郭贵妃面前奴颜婢膝、低声下气。
“不行,没我看着你,你一定不会好好回贵妃娘娘的话。”许美人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对王内侍露出讨好的笑,“王内侍,我和南康一起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郭贵妃居住的含凉殿邻近太液池,风光与郭贵妃的风头一样,在后宫一枝独秀。
许美人一见到郭贵妃,立刻笑容满面,拉着李缬云跪下:“妾身携小女给娘娘请安。”
李缬云咬着牙跪下,双手在袖底握得死紧。
郭贵妃坐在一张壸门榻上,斜倚着凭几,冷冷扫了一眼许美人:“我叫的是南康,你怎么也来了?”
“娘娘要见的虽是南康,但给娘娘请安,是妾身的本分呀。”
“也好,你宝贝女儿做的好事,你正好可以一起听,”郭贵妃冷笑,视线转向李缬云,“我听说,昨夜你在华阳观小住,房里闹出了人命?”
跪在李缬云身旁的许美人大惊失色,拽住她的衣袖问:“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李缬云抬头看向郭贵妃,眼神冷冷,笑靥如花:“娘娘真是消息灵通,人在宫中坐,耳目遍长安。这天下,谁能逃得出娘娘的掌心?”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郭贵妃最恨她这副面孔,永远不跟自己服软,却凭着妖精似的脸和花言巧语,在天子面前撒娇卖乖,甚至帮她毁了容的生母跟自己争宠!
一个卑贱宫女生的女儿,凭什么?
郭贵妃越想越恨,猛拍了下凭几:“身为公主,一言一行都应顾全天家颜面,可你呢?非但不谨言慎行,还让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死在自己房里,让那些平民百姓看够了热闹,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吗?”
“我为了给父皇准备寿礼,住进华阳观,却有恶人故意迷晕我,在我房里杀人。我不但饱受惊吓,还背负了不属于自己的污名。”李缬云盯着郭贵妃,眼中满是倔强,“请问娘娘,身为受害者,我何错之有?”
“要这么说,被你带累的天家颜面,又何错之有?”郭贵妃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最大的错,就是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今后谁家儿郎敢做你的驸马?依我看,不如远远地嫁了,对谁都好。”
远远地嫁了?何处算远?回鹘吗?
李缬云直直望着郭贵妃,在心底冷笑。
原来这才是她急不可待召见自己的目的。
她一定认为,这次可以彻底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