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本冷硬的声线此刻竟然也被他的心带出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慌乱。
“看来,他还活着。如果他已经死了,你一定会告诉我的,而不会和我说这么多的话。”她的语气很笃定。
“也许你不该去相信一个杀手说了什么,更不该随便揣测他甚至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不相信什么杀手,也并不是随意揣测。”沈知意认真地回看他,再一次一字一句地,坚定的对他说,“但是我相信你。”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骗我。”
“……”
怎么世界上会有这样蠢的人?
一点红觉得好笑。
怎么会有一个,只见过别人一面,就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还是个浑身是血,形容狼狈的,要杀她的杀手。
只因为这双眼睛?
这双不会发光的,经常被鲜血映照出一片暗红色的眼睛?
他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笑——但是那笑浅的厉害,甚至称不上是个笑,只是面部细小的抽动罢了。
他有点生气。
按照常理来说,他该为她的话心动,为她的话喜悦的。
可一点红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心动。
看着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气从何而来。
可他就是生气,心口处闷的厉害,有一种奇妙的躁动想要冲出这人形的躯壳,想打碎这幽暗的囚笼。一种想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撕碎,再重新拼补起来的躁动让他这份莫名其妙的愤怒又跟着染上了几分奇特的不安。
“可笑。”
他想伤害她。
想看她仓皇离去,想让她厌恶他,远离他,别再来靠近他了。
这和他杀人时,只想着完成任务的杀意不同。
就像是刺猬遇敌时会伸出自己的尖刺保护自己一样,他这份不由自主的愤怒来自于他身体内,被少女诱发出的不安。
一种直觉在警示他,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少女得到新生——但是,更可能因为她迎来毁灭。
但是显然,一点红不光不善于说好话,也不善于说坏话。他能做的,只是露出一个好像轻蔑且嘲讽的眼神,用对沈知意说不上有什么杀伤力的话,试图给彼此建造一堵心墙。
看着这样的一点红,沈知意一点也不畏惧,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要退缩。
她看到他头顶增加好感的提示,并顺着这点提示,看到了他柔软的内心。
她想要抓住他,抓住这个目前唯一一个可以给她提供哥哥线索的人。所以她迎难而上,顶着他所有未宣于口的抗拒,偏偏就要走进他。
“你知道的,你知道他在哪的,对不对。”
她知道她在利用他。
他也知道她在利用他。
用她又一次泪水莹莹的眼睛,用她紧紧攀附在铁栏上的手,用她的唇,她试图走进他的肢体动作,引诱他、请求他、利用他。
她只是想要知道哥哥的下落而已。
一点红马上就为自己刚刚觉得她愚蠢天真的自己感到好笑。
是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只光看眼睛,就可以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只有他,只有他——被那双干净的,闪烁着生命的光亮的眼睛夺去了心智,竟然以为对面也和他一样,是个蠢得厉害的蠢货。
他应该和以前,面对哀求他饶命的任务对象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抛去一个不在乎的眼神,留下眉间干脆利落的一点朱红时的心绪一样,就那么干干净净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拒绝她。
亦或是轻蔑地再露出一个冷笑,把对方视作碍眼的杂碎垃圾。
可是他的喉头一直紧锁着,带着一股子奇妙的痒意,让他没法再和以前那样,随随便便的回答她,亦或者干脆不回答她。
只因为她已经在他的眼睛里了,已经在眼睛里的人,又要怎么跟以前那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相提并论呢?
最后的最后——这位曾经的青衣楼第一杀手,即便是现在,也依旧声名不减的中原一点红——他终究选择了败下阵来。
“他还活着,但是到底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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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真是厉害。
看着前面像游魂一样飘飘忽忽地往自己房间走的沈知意,杨无邪发自真心的感叹起来。
中原一点红是一块多么难啃的骨头,参与了审讯的人都是知道的——那么多刑罚落在他的身上,他一声不吭,让人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个哑巴了。
等沈姑娘一来,他们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哑巴,顶多算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罢了。
她那双眼睛就那么一望,眼泪就那么一淌,这江湖上赫赫凶名的金牌杀手就服了软。
但是杨无邪完全能理解中原一点红的做法——如果哪天,这位美貌可人的沈姑娘也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哀求他的话,如果不是涉及什么重要的不行的隐秘,恐怕他也是要忍不住告诉她的。
没有弱点,她就制造弱点。
无论如何,一点红终究是个长了眼睛的男人,而沈知意毕竟是个美得让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