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
赵祯阅罢葛寨村户等调查文书,不由得认真思索起来。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而今开封府东明县就是一个蚁穴,显而易见的是,大宋各个州府存在无数个这样的蚁穴。
苏良之策够狠,却也是根治之法,但副作用同样大。
宣德门前公审。
判处东明县县令、县丞极刑。
给予其他地方官员三个月整改时间,三个月后,一律重惩。
这三项组合式的解决方案,任何一项都透露着狠辣,招招见血,易引起士大夫官员们的集体反对。
也与朝廷往昔的判罚尺度完全不同。
赵祯想了想后,道:“此案可于宣德门前公审,使得天下人知晓。不过不可对县官判处极刑,改为除名勒停、削籍为民吧!然后将此案案宗,传至各个州府县镇,以儆效尤。至于‘以三个月为期整改,而后便要重惩’的说辞便舍弃吧!”
这一改,此策略的攻击性至少降低了七成。
苏良忍不住再次站了出来。
“官家,这……这样一改,惩罚如蜻蜓点水,俨然不足以使得欺上瞒下的底层官吏恐慌。变法之期,理应特事特办,官员这般破坏全宋变法,应以造反罪论处!”
赵祯直接无视苏良,看向文彦博等人,道:“两府以为如何?”
文彦博一愣,连忙道:“臣以为可行,臣举荐包学士为主审官!”
紧接着。
夏竦也开口道:“官家,此举可行,臣亦无异议。”
“臣等附议!”
除了欧阳修、王尧臣、苏良三人外,其他人都表示附议。
苏良还想说话,却被范仲淹拦了下来。
若是他人阻拦,苏良定然不予理会。
在他眼里,此等顽疾若不除根,绝对会让免役法大打折扣,甚至失败。
但范仲淹相拦,苏良便知此时争辩已无用。
当即便不再说话。
“今日就议到这里吧,苏卿留下。”赵祯缓缓说道。
当即,众臣离去。
垂拱殿内就剩下赵祯与苏良。
赵祯见苏良低着脑袋,垂头丧气,不由得笑着道:“刚才憋坏了吧,现在把你想讲的话都讲出来!”
苏良抬起头。
“官家,此等处罚实在过轻。免役法对全宋变法甚是重要,它决定着底层百姓的生活是否稳定。若底层不稳,变法效果将大打折扣!”
“臣知我朝轻易不杀士大夫,也知二人之罪依照《宋刑统》不应该处于极刑,但变法本就是行前所未有之事,若不果决一些,去除隐疾,日后恐成大患啊!”
……
待苏良讲完。
赵祯缓缓道:“你的想法没有任何错。朕若执意杀那二人,不是不能杀。甚至后续再罢黜一批官员,再斩杀一批官员也完全可行。”
“朕以变法之名,不算违背《宋刑统》,亦不算暴虐嗜杀之举,因为天下百姓定然会支持。这个代价,朕还是承受得起的。”
“那……那……官家您……”
苏良顿时有些不理解赵祯明明什么都清楚,为何却不那样做。
“朕之所以不杀,是因朕不愿大宋朝堂失去你苏景明!伱可曾想过,这些人一死,你身上便沾染了士大夫官员的血,终生难以洗去!”
此策乃是苏良所提,官员们自然会憎恨他。
苏良没想到赵祯乃是为自己着想,当即胸膛一挺。
“官家,为了变法,我不惜名节,不惜官位,不惜被天下人记恨,我不在乎这些名利地位!”
“你呀你……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为自己着想!”
“若因此事,使得天下九成以上的士大夫官员都嫉恨你!想尽一切办法寻你的缺漏,你真能保证一点过错都不犯?”
“即使你不犯错,有人故意毁你、谤你、害你?朕能日夜都派人护在你身边?”
“全宋变法可以没有任何人,但不能没有你苏景明!”
赵祯从御座上走了下来。
“你可还记得,曾经为劝朕再兴变法,你说,大宋不可不变法,但需缓缓图之,而今,朕不急,你却有些急躁了!”
“朕不同意你的建议,是不想因此事把你放在火上烤,有些问题,是能够慢慢解决的。为了免役法执行得更好,而将你的仕途毁了,朕以为不值得!”
苏良不由得心中一暖。
在赵祯没理会他的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官家是忌惮他权势太大,功高震主,有意疏远他。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他的仕途官声着想。
此等官家,千年难遇。
苏良不由得再次兴奋起来,又道:“官家,变法最重要,我没事儿,我挺得住啊!”
赵祯不由得瞪了苏良一眼。
“你挺得住?若因此事,你变成了朝堂公敌,以后或被外放或被降职,待你离世后,厌恶你者会给你什么样评价,会给你起一个什么样的谥号,你都不在乎?”
大宋的士大夫官员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有时将其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我不在乎,我活着就讲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