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用桂村所有人的命为她换命,让她复生。
复生之术悖逆天道,施展过程中自然会引来诸多秽物。他无力处理这些秽物,便将它们转移至桂村旧址之下,布下阵法封印镇压。
于是宁唯萍的村长爷爷,叔伯婶子便连死都不得安宁,自此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境,既要承受灵魂破碎的痛苦,也要在鬼面阵下日日夜夜地煎熬。
她只剩一缕残魂,游荡在桂村的废墟之上,被困在桂村的断壁残垣间。每日每夜听着至亲至爱之人撕心裂肺的哀嚎,恨不能以身相替。
后来,宁唯萍的姐姐醒了,却忘记所有前尘往事,仿佛换了个人,性格变得越来越像那位书生,自私又暴戾。
新生的宁唯笙任性自我,爱美却不能修行,又厌恶所有比她漂亮的男男女女,所以在杀了几个无辜之人出气后,她开始缠着她的师父给她种一朵驻颜的浮羽花。
书生对她百依百顺,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她,然后转头就到桂村废墟上挖出宁唯萍化为白骨的尸骸,害死了百多位无辜之人为她缝合新的血肉后,在她眉心种下那颗浮羽花的种子。
书生为宁唯萍的躯壳穿上宁唯笙最爱的青色衣衫,低头抚摸她的鬓角,语调温柔缱绻地说:“最美丽的浮羽花,要用至亲血肉去种。我的笙儿,自然值得最好的。”
那时,宁唯萍的残魂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作恶却无力阻止,看着他建造那座地宫并把自己的尸身放进去,还随着他飘进了地宫,在他离开后,短暂地回到自己体内。
书生不知为何,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让她接下来的行动十分顺利。
宁唯萍回到自己身体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出她最讨厌的眉心这粒种子,但她想了想,终究没有碾碎,而是种到了后脑。
随即她脱离身体,在地宫里吸收阴气修行,数年后功力小成,便选择化身为全新的模样。
离开地宫,她悄悄去见了宁唯笙一面,这时的宁唯笙居然已经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被书生冰封于棺中,勉强吊着命。
其实宁唯萍并不恨复生后的宁唯笙,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温柔善良,死后托梦回魂,也在想尽办法安慰她、保护她。
那个狂妄戾性的女子,是书生复制的自己,是人心的丑恶与罪孽,是不存于世的怪物。
怪物虽然不可恨,却也可怜。她也不过是书生用来伪装深情的提线木偶罢了。
在那之后,新的桂村从宁唯萍死前的执念中,借旧桂村散落的因果降临人世,化为一个长达二百年的幻梦。
宁唯萍一边照料那朵浮羽花,等待着花开后,书生再次到来。一边在人间游走,在各种典籍里寻找和姐姐当年教给自己的那段口诀与指诀有关的蛛丝马迹。
她花了近两百年时间,终于找到了。
原来,那不是用来保命的,那是用来破阵的。
姐姐早已知道书生的打算,所以死后托梦回家,想要救下桂村和自己最为牵挂的妹妹。
宁唯笙为她戴上的那支木钗,便是击破阵眼的关键,也是书生没有察觉她的原因。
可是宁唯笙提醒得太晚,宁唯萍也发现得太迟了。
跟随书生离开桂村后,宁唯萍便再也无法穿过杀阵回到村子,找到阵眼所在。
她只能换着身份住在桂村旁边耐心地等待,等有人发现桂村的异样,等愿意解决此事的人循着种种线索来到此处,等一次天时地利人和。
她做好了等上千千万万年的准备,无论等多久,哪怕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哪怕等到书生与重生的宁唯笙腐朽入土,她也要等,也要熬。
即使不能报仇也没关系,她一定要破掉压在桂村之上的阵法。
因为她的村长爷爷,她的叔伯婶子,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还在里面受苦,她要为他们解脱。
直到昨夜之前,宁唯萍都还真的以为自己要等上无数个百年。
所幸这一回,天命终于眷顾桂村,眷顾了她。
阵眼破裂的那一刻,宁唯萍不由得想起当年没来得及为村长爷爷唱的《南海辞》里有一句唱词,她非常喜欢,至今记忆犹新。
“长风几万里,吹度南海关。”
“我孑孓走过,道阻且长,终于是,雪霁天晴,明月照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