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不可夺其志”,不就是一条道走到底的魔怔么? 要知道,武皇帝秉政四十余年,固然在痛殴匈奴与开拓西域的大事上百折不挠,永不回头;可一旦沉迷于方士巫蛊长生秘闻,那也是疯批魔怔而坚定不移,直到赔光了一家老小子孙三代,才终于幡然醒悟,算是悬崖勒马。 要是皇帝真被什么“工业化”的论调所迷惑,疯批上头来个强力推行,届时天下鼎沸社稷丘墟,难道天书能顶得住这个责任么? 它当然顶不住。所以,在半推半就的怒气与迟疑中,天书泄漏了更多的消息。 “上苍告诉朕,这所谓的‘工业化’绝不是组织一批力工制造火器,便算大功告成。”皇帝平静道:“实际上,如若真组织起了这么一批力工,那么整个天下的局势反而会不可揣测。以天书的话讲,这叫先进生产力必定会反作用于整个社会,如若社会制度不能适应,则可能被急剧膨胀的生产力直接刺破,乃至剿灭无余……” 他停了一停: “当然,朕不太明白这‘生产力’是什么,似乎是生产器械的能耐。但要打个比喻的话,那么大汉便譬如母体,生产力便譬如婴儿,如若母体孱弱而胞胎过于旺盛,那么壮盛的婴儿就会直接破体而出,将整个国家拖入灭亡的境地。” “所以,生产得太多,生产得太好,其实也是有害的。” 霍去病缓缓瞪大了眼: “……有害?” ——连产铁器产火器产得多产得好,也会“有害”?害什么?赚得太多么?! 说实话,纵使天书平日屡发暴论,而今这样的奇谈怪论莫名解释,也实在是太超出常人的见识了。无怪乎霍将军一反常态,罕见的表达了惊愕。 但皇帝波澜不惊,只是稍稍抬眉。显然,他在与上苍秘密往来的交流中已经看见过了某些强而有力的证据,强力到足以碾碎一切的常识。 “天书给朕举了一个例子。”皇帝缓缓道:“它说,在至今一千余年以后,华夏的方士掌握了所谓‘火药’的技术。数代人反复改造以后,这种黑色粉末的威力渐渐不可抵御,赫然有移山平海、摧坚克难的功效。不能不算是所谓‘生产力’巨大的进步——这一点,想必出征的大军已经有所体会。” 霍去病默默点头。此次征伐匈奴,除了奔袭千里惯熟的闪电战术以外,最为重要的决战器械,却是由卫青亲兵所秘密携带,据传由方士们尝试数年之久才勉强炼出的百来斤“火药”粉末。当两军决战之时,正是掩伏的奇兵以火药炸毁了匈奴王庭上游的河道,奔涌而下的滔滔浊水将匈奴的府库辎重席卷而空,才最终导致了王庭卫队的彻底崩溃,奠定此次决战最终的胜局。 ——说实话,匈奴毕竟是有七十年底蕴的顶级强国,即使数年以来大汉凭着天书泄漏的种种机密大占上风,但等硬碰硬逼出匈奴最后也是最强的老本时,纵然卫、霍联手,也在倾国之力的大决战中吃力万分,艰难困苦,莫可名状。如果没有这火药的神来一笔,那么最关键的几场战役,还要难打十倍以上。 正因如此神效,但凡能有幸于决战中目睹这神物威能者,无论上下都对这“火药”称许备至,五体投地;而霍去病此次千里迢迢而来,在回禀之时也曾反复祈请,希望皇帝能继续制备这莫可抵御的琐屑粉末,加强它的威力。 大不了再苦一苦方士嘛,骂名他霍去病可以担。 迄今为止,大汉不过是刚刚领略到一□□微不足道的能耐而已。如若后世的朝代真的掌握了成熟可靠的火药技术,那么“生产力”的提高,何止道里计? “虽说赵宋以降的华夏皇帝,对所谓‘技术’似乎不甚热衷,但火药毕竟威力太大,还是迅速在军阵之中有了应用。不过,应用于军阵的火药技术,却并未带来意料中的优势——火药需要填埋、引燃,需要密闭的空间,而来去如风的游牧部族,恐怕绝不会给中原大军优哉游哉精心设置陷阱的机会。在远距离发射的火器成熟之前,爆燃式的火药最大的用处,只能是用于炸毁某些固定的工事,譬如城墙。” “……不错,不过数百年的功夫,中原辛苦发明的火药便被漠北所掌握,然后反手用在了它的发源地上。在火药面前,数千年辛苦修建的高墙深池名城险关全都不堪一击,农耕民族赖以抵抗游牧铁骑的防御工事自此化为乌有,被拖入无休无止的野战之中——实际上,无论元灭宋之战,还是满清入关南侵,火药都发挥了至为重要的作用。自己发明出的技术居然葬送了自己,倒也真算是千古的奇谈了。” 皇帝平静转述完天书那苦口婆心真挚诚恳的教诲,而后反问霍去病: “你以为如何?” 霍去病瞠目而结舌,嗫嚅着嘴唇要开口出声,但脑中混乱茫然,却始终不得要领,唯有迟疑含混,讷讷不言而已——显然,即使霍将军少年新锐,但数年耳濡目染旁观政事,基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