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断的重利” 听到这句, 纵使公主的脸被脂粉一层一层涂抹得紧绷严实,依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在这抽搐的嘴角之下,是某种压抑不住的怒意: 我皇皇大唐公主, 竟沦落到考虑这些商贾铜臭之事了吗? 不过, 这怒气也只是一闪而过, 公主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扫一眼那金光四射灿烂辉煌的冠冕,平静开口: “这东西卖多少?” 女官俯首道:“朝廷那边的意思,这顶花冠用料毕竟粗糙了些, 以在长安的行情看,能卖个寻常金冠的五六成价,也算是好的了。” ……也算好的?公主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天可怜见,虽然公主本人并不想承认,但在陇右带货数年之久, 她对这些珠宝珍玩已经有了本能的敏感——五六成的售价?!这一顶被精心设计, 用什么金片玻璃糊弄出来的花冠,恐怕成本只有寻常金冠的十分之一不到! 这是几倍的利润?这是几倍的利润? 在仅仅一瞬间里, 长乐公主便原谅了自己那长兄舅舅等贪图小利自降身份的种种粗鄙举止——当然, 粗鄙还是粗鄙的, 这钱给得也太特么多了,多得实在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所以, 天幕中所说的什么“产业升级”, 居然这么赚钱么? “西域不同于长安。这些国王垄断了商路几十年, 有的是窖藏的金银。”沉默片刻以后,公主淡淡开口:“设若开价太低,反倒是折损了朝廷的颜面,我也不能戴着这种货色见客——吩咐下去, 价格往上调一调,调到九成以上才好。” 既然太子与国舅已经率先剥下了脸皮,那我大唐镇国公主李丽质也便不客气了。 毕竟西域的水这么深,长安的皇室宗亲们未必把握得住,还是得让公主殿下来先把握把握。 ……当然,太子公主及重臣外戚纷纷在西域商道上大展拳脚,乃至于不顾颜面亲自下场争夺利润,绝非是皇室贵戚们一时的心血来潮——毕竟言官笔锋如剑,真要被他们风闻奏事批上两句自降身份,那也是极为难堪的耻辱。 事实上,在第一年聚拢权贵赐下宴席时,无论朝廷还是公主都没有料想过什么利润。他们只是为了输出所谓中原的文化,顺手将长安豪商们一起编入公主巡行陇右的队伍而已。中原文化总要有商贸作支撑,如果公主展示了半天的茶道花道赏瓷品酒,与会的贵族却连茶叶瓷器都空空欠奉,岂非是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但衮衮诸公仅仅忧心国事,却实在是太低估大唐帝女的名人示范效应,或者说太低估西域的购买力了——当年宴会散去,安插在商人队中的眼线收集线报,却回报了豪商们此行极为惊人的营收。这个营收能离谱到什么程度呢?离谱到商贾自己清点完利润后都坐立不安,甚至主动谒见公主,请求为朝廷献上重金,以表拳拳忠爱之心! 当然,商贾的忠君爱国之心绝没有到能主动割肉的地步。他们之所以一反常态,大半还是因为忧虑与贪欲——这笔钱实在太多利润实在太肥,肥得已经足够让长安城中的世家豪门心生觊觎下场抢食,如果不想头破血流,就必得要主动为皇室献金换取保护;其次,一年的收益便如此丰厚,两年当为如何?十年又当如何?所谓细水长流,与其独吞收益,倒不如引朝廷入局。 至于朝廷……朝廷在收到这笔预料之外的重金以后,那惊骇迷茫,更是超出寻常。自隋末以来突厥强盛,中原与西域的联系断绝得实在太久了。重臣们或许听说过西域巨商种种豪富的传说,但亲眼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利润,依旧大为震撼。 ——原来商贾买卖,互通有无,是这样赚钱的勾当!无怪乎当年汉武帝汲汲营营,不惜兴倾国之兵,也要远涉千里讨伐大宛,彻底掌控西域! 于是乎一窍通时百窍通,诸位重臣福至心头,立刻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历经半年的争执博弈之后。政事堂诸宰相终于与皇帝一同立下了规矩,与公主随行的豪商们每年须交出四成以上的利润;而这笔庞大的费用被一分为三,六分入国库,三分入内库,剩下一分则算是公主辛苦奔波的犒劳——赐宴玩乐,交游权贵,纵使有朝廷补贴,那也要难以想象的家底。 有如此的重利,才有朝廷上下心照不宣的默许,乃至皇帝有意无意的怂恿、含蓄而无声的掩饰——皇室贵胄亲身涉入商贾,当然有失颜面;但如若以格物致知、体察民情等诸多名头行事,那就再冠冕堂皇不过了。 ——至于言官?而今朝廷发给从三品以下文官的俸禄都是从西域的分利中拨给,如果真有谁生了什么风闻奏事、揭露底细的心思,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打翻所有人饭碗的勇气了。 所以—— “把这劳什子花冠给我戴上。”公主语气平静,神色自若:“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新玩意儿,总得先与我说一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