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抖了包袱:“此人写的字很好,精通工楷。尤其善于写告示上的大号工楷。张士诚占了平江,总要出告示给老百姓。于是他幸免于难,成了张士诚小朝廷手下的书吏,在新衙门里专门负责写告示。又过了多年,当今圣上攻下平江,他依旧靠着一手大号工楷保住了人头、混到了饭碗,在大明的平江知府衙门继续做书吏,负责写告示。”
朱棣问:“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道衍答:“贫僧是想表达,人要学会将自己工具化。无论谁掌权,都需要无数的工具。做人呐,只要对别人有用,别人就会善待你。”
朱棣思索片刻后面色一变:“道衍,你大胆!你是在教唆我养贼自重,不对,养虏自重!”
道衍笑道:“殿下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就透。您真要是带着剩下的十二万兵马横扫漠北,将蒙元赶尽杀绝。今后您就成了一个无用的藩王。您的父皇上了春秋,多疑善变。万一哪天他对您起了疑,大明的北边已经不再需要您。您的藩地、护军还保得住么?”
朱棣无言。
道衍又道:“难道您忘了蓝玉的下场了嘛?若无捕鱼儿海大捷,安有蓝玉之死?世人都说,圣上处置蓝玉是因为蓝玉功高盖主。其实不然。他取得捕鱼儿海大捷后,蒙元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南侵。蓝玉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对圣上来说,他已是一个无用之人。无用之人,自然可留可不留。这才是他被杀的真正原因。”
朱棣凝视着道衍,是北进还是南归,他已经做出了决断。
朱棣高声道:“让诸将全都进帐来!”
一众将领进得大帐。
朱棣宣布:“我已决定,全军在兀良哈秃城休整两日。两日之后,全军开拔,南归!”
刚刚包扎好伤口的张玉第一个反对:“殿下,不可!我军兵精粮足,完全有能力趁势北进!运气好甚至有可能完成汉时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的伟业!”
朱能道:“末将赞同张佥事的观点。我军只要北进,就一定能够扩大战果!”
邱福亦道:“殿下,您一向是胸怀大志的。难道歼灭了六万元军您就满足了?”
朱棣反问众人:“从大宁卫开拔,奔袭彻彻尔山算起,咱们手下的弟兄已经急行军多长时日了?”
张玉答道:“已有三个月了。”
朱棣道:“三个多月啊。弟兄们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还历经了两场恶仗。已经是人困马乏、精疲力竭。说句不好听的,就像是强弩之末!再往北走,有几成把握能再打赢一场恶战?”
众将哑口无言。朱棣说的是事实,他们无法反驳。
朱棣又道:“此次我军出兵十三万,歼敌六万,损兵不过一万。这是一场大胜!在洪武朝十三次北伐之中,战绩可以排前四!已经达到父皇的期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真要是命令疲兵继续北进,吃了败仗,甚至于全军覆没。咱们获得的两场大捷将会被抹杀!百姓家常说‘见好就收’。打仗也是一样!”
邱福被朱棣说动了。他道:“殿下所言很有道理。虽说咱们现在有充足的军粮,可弟兄们长途奔袭一千多里,又经历了两场大战,已经是疲惫不堪。再往北进发,若遇蒙元大军,恐无必胜的把握。说不准还会吃大亏。”
朱能道:“那就听殿下的,南撤吧。”
朱棣瞥了一眼监军常歌,随后叮嘱众将:“回到长城以南之后,立即将边军各部兵权交还给各都司衙门!仗打完了,自然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朱棣这是在常歌面前表示自己并不贪恋军权。
大军启程南归。路过大宁卫,已经回藩的宁王朱权自然要宴请凯旋归来的四哥。
这是一场家宴。外臣们都没收到邀请。
宁王府,饭厅。
宁王朱权热情的给朱棣倒了一杯酒:“四哥,今儿我没叫外人。咱们哥俩痛痛快快的喝两杯!呵,你这一仗打得好啊!父皇一准高兴的很!就算是中山王在世打这一仗,也不一定打得这么漂亮。”
朱棣道:“十七弟,咱们自家兄弟之间就别说这种奉承话了。我也只是运气好些罢了。哪能跟中山王相比?”
朱权喝了杯酒:“四哥,我是越来越不懂父皇了。他老人家一道旨意,让我手里的兵马扩充到了八万人,这八万人里还有朵颜三卫。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带这么多兵,我不一定能够胜任。要我说,重兵应该交给你这个出了名会打仗的藩王。”
朱棣笑道:“这是父皇信任你。他老人家赏给你兵权,你接着就是了。”
别看朱棣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在骂:呵,老十七你这厮倒挺有自知之明。朵颜三卫给了你,就好比是一柄利剑交托给了一个孩童。
朱权道:“四哥,其实我也喜欢打仗。本来父皇下旨北伐,我找他老人家请过缨。不知为何,他老人家没有同意。一直到仗打了一半儿才发话让我回藩地。等再有战事,你一定替我跟父皇说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