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道:“这位是道衍大师吧?呵,小舅舅说的是啊,我跟他是一家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您没看从行完国礼,我不再称呼他‘燕王’,他也没称我‘曹国公’?”
朱棣见到少年时的伙伴特别高兴。在他眼里,他少年时最要好的伙伴有两位。一位是徐辉祖,一位是李景隆。徐辉祖跟他在草原的战场上共过生死。李景隆则是他看着长大的,且跟他还有血缘关系——李景隆的父亲李文忠是洪武帝的亲外甥。
朱棣举杯:“来来来,满饮此杯,为我大外甥接风。”
二人饮罢,李景隆道:“小舅舅,这趟来北平办差,你得好好帮帮外甥。裁边军、减军费,恐怕边军将士们不服啊。我知道北平的边军虽不隶属于你,却对你言听计从。你替我好好跟他们说说。自大明开国,北伐打了十多次。伪元余孽已经被打残了,根本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南侵。北边还保留那么多军队做什么?要知道咱大明幅员辽阔,用钱的地方多。圣上又连年减少百姓赋税,朝廷财政一直推行开源节流之策。裁军减费就是节流。边军将士都是朝廷的人,该主动为朝廷分忧。”
道衍和尚连忙道:“曹国公,燕王殿下只能管的住王府的三卫护军。跟边军将领素无往来,这个忙恐怕他帮不了你。”
朱棣却摆手:“大师,你也太谨慎了些。在自家人面前说什么外场话。”
转头朱棣又对李景隆说:“大外甥,这也就是你。换做旁人,我才不会帮这个忙呢。放心,我在北平八卫那边还算有几分面子。边军将领们也都很买我的账。我去跟他们说就是了。不过出了北平,其他边镇譬如大同、辽东等地,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李景隆大喜过望:“谢了小舅舅。外甥敬你杯酒。”
舅甥二人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酒过三巡,朱棣问:“大外甥,京里情形如何了?”
李景隆道:“唉,说起来让人寒心。圣上前年杀蓝玉和十三侯二伯、去年杀傅友德、王弼、今年杀冯胜。有资历的开国老将,就剩下了个长兴侯耿炳文。我有时甚至会想,幸好我爹洪武十七年就病死了,要是活到现在恐怕也难得善终。现在京里的兵权被圣上一分为三。我、徐辉祖、耿炳文各得其一。”
朱棣叹了声:“唉,明眼人都知道,父皇对功勋老臣大开杀戒,是为皇太孙登基做铺垫。”
李景隆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如今朝廷里的政务圣上全都交给了皇太孙打理。对皇太孙提出的意见,圣上一律给予采纳。这是在给皇太孙树立威信。不过话说回来,皇太孙仁慈如先太子。他日后做了皇帝,对黎民苍生来说是大好事。”
朱棣道:“文臣那边呢?如何了?”
李景隆道:“圣上没有特别倚重的大臣。权力没有集中到哪个人手里。六部堂官分权办事。哦,最近兵部左侍郎齐泰颇为受宠。据说不久就要高升尚书了。”
朱棣心中“咯噔”一下。道衍和尚为他在京城编制了一张情报网。他早就知道兵部左侍郎齐泰跟东宫伴读学士黄子澄主张削藩。
朱棣再问:“对了,锦衣卫被裁了,常歌那老家伙做了都督佥事。他如何了?”
李景隆道:“他领了旗手卫。旗手卫干的其实是跟锦衣卫一样的差事。不过最近他告了长假,一直在家养病。我听说他根本没病,他是在撂挑子,不想做一柄圣上杀功臣的刀罢了。”
朱棣道:“常歌还是厚道的。”
道衍和尚却补了一句:“也很滑头。”
喝完酒,李景隆回了钦差行辕。
朱棣伸了个懒腰,对道衍和尚说:“明日让北平各卫所的指挥使都进一趟府。我答应了景隆,就得说到做到。”
道衍问:“殿下是要劝各卫所的指挥使接受朝廷的命令,裁减员额,削减军费?”
朱棣点头:“这是自然。景隆办的就是这差事嘛。我可不想在外甥面前食言。”
道衍猛然起身,面色凝重的说:“殿下,万万不可!”
朱棣问:“哦?为何不可?”
道衍解释:“殿下你想想,老将们几乎死绝了。剩下一个耿炳文又只会守城。如果蒙人再次入寇,圣上要发动洪武朝的第十三次北伐,会让谁做主帅?”
朱棣想了想,回答:“应该是让我做主帅。”
道衍说:“没错!再次北伐之时,您将统帅边军进入草原。您现在帮着李景隆砸边军将士的饭碗,边军将士还会对您言听计从么?那群老粗可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真到了跟蒙人再次刀兵相见的那一天,他们会服从您的军令嘛?”
朱棣语塞:“这......”
道衍说:“您现在要做的不是帮着李景隆搞裁军。而是上折子给圣上,替北平的边军八卫说话——就说北平身处战略要地,时有小股蒙人南下入寇,战事颇多。北平的边军员额不能裁,军费不能减。”
朱棣凝视着道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