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进得颖国公府。偌大的府邸不见一个仆人、侍女。
傅友德正在大厅中与三个儿子饮酒。傅友德道:“圣上不让你们三个在乾清宫喝酒,这酒爹请你们喝!你们每人都要喝光一坛子。来,这第一碗酒,敬你们的四弟!”
傅友德本来有四个儿子。第四子名叫傅添锡,跟随傅友德平云贵时英勇战死了。
傅忠、傅春、傅让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常歌走进了大厅:“颖国公,圣上有旨。”
傅友德根本没搭理常歌。他又给自己添上一碗酒:“想我傅友德戎马一生,跟随中山王、开平王定江南,跟随宋国公平西北,跟随祁阳王数次北伐。后又作为主帅收复巴蜀、平定云贵。我没有给傅家祖宗丢人啊!以前我总以为在战场上拼死亡命打仗是为了龙椅上的那个人。今日我想清楚了,我一生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天下早日一统,华夏不再有战事,老百姓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你们几个孩子跟着我,亦为天下百姓立过功!你们都是好样的,绝不是龙椅上那个人所说的什么兔崽子!”
说到此,傅友德已是老泪纵横。他的三个儿子亦痛哭流涕。
常歌看到这一幕,除了心酸还是心酸。他实在不忍心向傅友德传旨、赐剑。
傅友德道:“人固有一死。咱傅家人,生,生得轰轰烈烈。死,亦要死得轰轰烈烈!”
父子四人狂饮几杯。傅友德脸上略有醉态。他狂呼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哈哈哈,咱们傅家人都是猛士!如今海内安定,咱们也该归故乡了!”
说完傅友德大步走到常歌面前:“那人有什么话说?”
常歌道:“圣上让您带着三个儿子去见他,另外赐您这柄尚方斩马剑。”
傅友德接过尚方斩马剑,问常歌:“他是要我带三个儿子去见他,还是要我带三个儿子的人头去见他?”
常歌语塞:“圣上没有提及人头.......傅家一门忠良,圣上绝不会有这种意思。”
傅友德却道:“屁!他就是这个意思!”
傅友德转身,高声道:“傅忠、傅春、傅让听令!”
傅家三兄弟半跪抱拳,齐声道:“儿子恭听父帅军令!”
傅友德道:“本帅命你们,各自喝光一坛酒!一口气干掉!”
三个儿子此刻满腹悲愤。他们听从父亲的话,各自拿起酒坛“吨吨吨”狂饮起来。三坛酒下了三兄弟的肚,他们醉倒在桌上。
傅友德走了过去,抽出尚方斩马剑,剑刃锋利,剑身闪着寒光。
傅友德仰天长叹:“真是一柄好剑啊!”
说完他连刺三剑,剑剑插进三个儿子的胸膛!常歌想要制止已是来不及了。
常歌惊呼:“颖国公,你这是做什么?”
傅友德道:“我这是在执行圣上的旨意!”
说完傅友德走到大厅的西墙边。西墙上挂着一柄利斧。这柄斧头是至正十年,傅友德投奔红巾军时从家里带去的兵刃。他拿起利斧:“常歌,你回宫告诉那个人,就说我遵从旨意,随后就带着三个儿子去见他!”
常歌拱手:“颖国公,我的傅大帅,您......”
傅友德摆摆手:“你不要再说了,快走罢。我不怪你,只怪龙椅上的那个人。”
常歌不忍再看傅家三兄弟的尸体。只得转头离开了颖国公府。走出颖国公府的那一刻,他一声叹息:“唉,圣上啊圣上,您这是何必呢?就不能给您的老兄弟留一条活路吗?”
常歌回到了乾清宫。
洪武帝道:“旨意传到了么?”
常歌默然。
洪武帝不悦:“朕问你话呢!旨意传到了没有?”
常歌拱手:“圣上,旨意传到了。颖国公用尚方斩马剑刺死了他的三个儿子。颖国公说他遵从旨意,一会儿就带着三个儿子来见您!”
洪武帝一愣:“他......杀了那三个兔崽子?”
常歌终于忍不住了!一生谨小慎微的他,竟然在洪武帝面前顶嘴,重复了一遍傅友德在御宴上说的话:“圣上,傅家一门忠良,只有为国征战的武将,没有什么兔崽子!”
若换作别人这么跟洪武帝说话,洪武帝早就伸手去扶自己的腰带了。此刻他却丝毫没有怪罪常歌的意思,而是问:“常歌,你也觉得朕做的太过分了?”
常歌实话实话:“是,圣上。老将们都已经垂垂老矣,手中又无兵权。对皇太孙没有任何威胁。”
洪武帝问:“常歌,你知道人哪个地方最白么?”
常歌答:“臣......不知。”
洪武帝道:“人最白的地方是脚和屁股。因为脚藏在鞋里,屁股藏在裤裆里!比脚和屁股更会藏的,是野心!朕活着,他们不敢怎么样。朕如果死了,皇太孙压得住那些暗藏野心的老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