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在诸皇子中,最为信任先太子朱标、四皇子朱棣。在诸公主里,最宠爱寿春公主。大明有制,公主每年“给岁”一千五百石,钞两千贯。寿春公主的“给岁”却是每年八千石,远远超出其他公主数倍。由此可见洪武帝对寿春公主的喜爱程度。寿春公主十六岁嫁给了傅友德的长子傅忠。可惜她体弱多病,两年后便得肺痨病死。
公主去世,驸马都尉不得再婚。不过为公主守丧的驸马都尉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当和尚。他们或养外室,或让府中侍女暖床。这种事儿倒也不稀奇。宗人府那边也没人会深究。傅忠正值壮年,亦不能免俗。
这日,洪武帝召见了常歌。
洪武帝一脸愤愤然之相。他怒道:“寿春公主已经故去六年了!朕听说,傅忠这个驸马督尉平日竟与府中一名侍女私通!还有,朕的寿春公主出嫁前身体康健,怎么可能嫁进傅家两年就得重病去世?这里面必有隐情!说不准是傅忠狗胆包天,因奸情败露故意害死了朕的寿春公主!”
常歌心中暗道:圣上啊圣上,您可真能睁着眼说瞎话。寿春公主臣又不是没见过,出嫁前就整天病怏怏的。跟傅忠定了亲之后,应天城里的勋贵们便私下纷传,说傅忠倒霉,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成无妻的光棍汉......现在寿春公主已经殁了六年,您忽然提这事儿,不是明摆着找傅家的茬么?
洪武帝又道:“朕给你一道旨意。去颖国公府,替朕斥责傅家虐待寿春公主,导致寿春公主早亡!另外,命傅家处死与傅忠私通的那个侍女!”
常歌无奈,只得领了旨,来到颖国公府。
傅友德领着三个儿子傅忠、傅春、傅让在大厅中接旨。
常歌道:“传圣上旨意。寿春公主出嫁前身体康健,为何嫁入傅家两年即殁?傅家是否有虐待公主行径?另,傅忠身为驸马督尉,在公主殁后,不知为公主守丧尽忠,竟与府中侍女私通。实乃寡廉鲜耻之辈!难道堂堂颖国公府,竟是男盗女娼的淫窝?命傅家立即处死该侍女......”
这道旨意的用词极重。竟说堂堂公爵府是“淫窝”。又骂傅家长子是“寡廉鲜耻之辈”。这对于傅友德这样的功勋老将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傅友德竟然违礼,站起身走到常歌面前接过了旨意。他已是万念俱灰。横竖是死,何必受此等屈辱?他道:“请你回禀圣上,傅家一门忠良,两代人为朝廷征战沙场,不是什么淫窝!寿春公主得病之后,一直是太医院医治的。圣上要问罪,应该去找太医院,而不是傅家!”
常歌有些发急:“颖国公,我的傅老帅!这话不能这么回!要是这么回,傅家危矣。您还是赶紧写一份请罪折子吧。”
傅友德苦笑一声:“常歌,你是个厚道人。我知道你是为傅家好。呵,就算我低三下四的上请罪折子,他就不杀傅家的人了嘛?”
说完傅友德指了指自己的三个儿子:“常歌,在我眼里,我们父子四人已经是死人了!”
常歌看着傅友德的一头白发、满脸皱纹有些心酸。他心中如明镜一般——圣上已经对傅友德起了杀心。傅友德说得对,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逃脱被杀的宿命。
傅友德仰天长叹:“唉,我从军凡四十年,没有惧怕过陈友谅的战船,没有惧怕过张士诚的坚城,没有惧怕过北元人的马刀,没有惧怕过明升的象兵。到了现在,我也不会惧怕圣上朝我这个功勋老将挥下的屠刀!他要杀便杀吧!士可杀不可辱!史书会给他、给我一个公允的评价!”
常歌听到这儿已经明白,傅友德这是不想活了。将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常歌道:“那回话的事儿......”
傅友德握住了常歌的手,动情的说:“常歌,二十年前平伪夏时,你曾与我并肩作战,算是我的袍泽弟兄。我的老弟兄啊,你若真想帮老哥哥的忙,就将我刚才所说原话回禀给圣上!咱老傅即便去死也要有尊严的死!绝不卑躬屈膝,做摇尾乞怜的丑态!”
常歌无言。只得默默离开了傅府。
傅忠“扑腾”一声给傅友德跪下:“爹,全是儿子的错!儿子耐不住寂寞,给咱家惹下了这样天大的祸端!”
傅友德馋起长子:“我的傻儿子,你有什么错?已故公主的鳏夫驸马们,哪个没有自己的红颜知己?这只是朱元璋杀咱们傅家人的一个由头而已!君让臣死,总能找出一千一万个理由!”
傅家三兄弟闻言面面相觑——他们的父亲刚才直呼了当今圣上的名讳!这是大不敬之罪!
傅让似乎是想补救眼前的危机局面。他道:“爹,还是杀了我们那位小嫂颖儿吧!或许圣上会念在您的赫赫战功,给傅家一条活路。”
傅友德连珠炮似的反问:“活路?做梦!他给李善长活路了嘛?给廖永忠、朱亮祖活路了嘛?给蓝玉活路了嘛?他杀人已经杀上了瘾,拿我们这些老将的尸骨给皇太孙当即位的垫脚石。无论咱们做什么都难逃一死矣!”
傅让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