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常歌跪倒在洪武帝面前:“圣上,现已查明,太平府官员共贪污马船建造专款三千七百两。该笔银款被太平知府陈汝器、繁昌知县王景东、当涂县丞张郁、芜湖县主簿周仁私分。且以上官员还涉及郭桓案。现脏银已全部追回,罪官已全部押赴进京。请圣上处置。”
常歌心中暗道:以圣上的脾性,这几个人的脑袋断然是保不住的。说不准还会被凌迟。
洪武帝却久久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吴庸奏折里的“约六七万人”上。即便是洪武帝这样的嗜血之君,冷静下来后也认为这段时间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常歌提醒洪武帝:“请圣上明示,马船案涉及罪官该如何处置。”
洪武帝略微思索片刻后说:“所有罪官及其三族,全部发往应天造船处做苦工。他们贪污了朕二十条马船,朕罚他们打造八十条马船!这一代人造不完,下一代人接着造。”
根据后来的《三宝太监西洋记》记载,马船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恐怕这些罪官和他们的三族,要有三代五代人闷头蹲在造船处做苦工。
常歌叩首:“微臣领旨。”
洪武帝忽然问常歌:“你去了太平府这么多时日。可知太平府那边的富民如何了?”
常歌答道:“大理寺派员到太平府追缴郭桓案脏粮。阖府富民被罚倾家荡产者十之八九。被杀者十之一二。”
洪武帝眉头一皱:“你为何不阻止?”
如果用后世的动画形式演绎洪武帝和常歌的这一段对话,此刻常歌脸上铁定会出现一堆问号——我为何不阻止?天地良心啊圣上,是您要借着郭桓案大开杀戒,敛富户之财尽归国库的。我是您的家奴,您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自己的主子对着干啊!
常歌硬着头皮回答:“圣上,大理寺官员是专案专办。微臣无权干涉。”
洪武帝道:“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常歌出得乾清宫,回到了锦衣卫。
蒋瓛已经等在了他的值房。见常歌回来了,他赶忙走上前去:“常镇抚使,你可回来了。锦衣卫没有你常镇抚使还叫锦衣卫么?仿佛缺了主心骨一般!我这些时日遇到了不少疑难杂症,就等着你回来拿主意呢。”
常歌笑道:“指挥使言重了。您才是锦衣卫的当家人。什么事您拿定主意,让底下的弟兄去办就是了。”
蒋瓛指了指案头的一叠白布:“现如今我就遇到了一件难题。”
常歌问:“什么难题?”
蒋瓛道:“杭州吕家你听说过吧?”
常歌微微点头:“听说过,杭州吕家世代书香,乃是江南士族之首。”
蒋瓛道:“江南富户上万人,写了一封状告大理寺卿吴庸挟权弄势,草菅人命的状子,还附上了这叠盖了一万个血手印的白布!此谓之万人状。他们委托吕家家主吕恕仁带上了京。你知道,这属于越级上告,且事关重大,锦衣卫不能不管。我已经派人将吕恕仁请进了锦衣卫暂住。你看,这份万人状咱们是交给圣上啊,还是销毁掉?”
常歌岂能不知道蒋瓛的心思?蒋瓛这是想甩锅——如果常歌表态,将万人状交给洪武帝。那他就会得罪最近在朝中炙手可热的大理寺卿吴庸。
常歌本可以装糊涂、和稀泥。可他却不想这么做。他跟洪武帝有一个相同的想法:郭桓案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是时候让酷吏吴庸收手了。
想到此,常歌开口表态:“指挥使,万人状即是民心民意。咱们若扣下万人状,将吕恕仁赶回杭州去,岂不成了阻塞言路,强女干民意?我认为应该将万人状交给圣上。”
蒋瓛等的就是常歌这句话。他道:“听常镇抚使一席话,让蒋某人茅塞顿开!咱们身为圣上家奴,怎么能办出阻塞言路,干扰圣听的事情来?那咱们就将这张万人状递交给圣上?”
常歌道:“交给圣上吧。蒋指挥使,实话实说。吴寺卿负责郭桓案,案子办的着实有些出格。有些官员其实是随大流而已,罢了职也就是了——他一律定斩首。大部分富户只是无意间买到了脏粮,古语云不知者无罪。他一律将富户的家产罚没充公,收缴国库。富户也是大明的百姓。他这不是欺压百姓么?”
蒋瓛说了一句大实话:“都说锦衣卫是圣上杀人的刀。我这个锦衣卫的头子扪心自问,绝做不到吴庸那般心狠手辣。”
大理寺。
五十岁的吴庸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在值房中来回踱步。权力是毒药,能让人害上后世所说的狂躁症。吴庸就是典型的急性狂躁症患者。本来锦衣卫一直凌驾于三法司之上。即便是三法司里,刑部和督察院也一直压着大理寺。他这个寺卿的权力并不大。如今他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普天之下全部文官、富户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他感觉自己前胸刺了“天下无敌”,后背纹了“谁与争锋”,脑门上还刻着“权倾朝野”。
大理寺的张少卿来到他面前:“寺卿,山东富户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