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的大祭本来定为四十九日,后又改为三个月。洪武帝给锦衣卫下了一道旨意——先皇后大祭期间不得刑讯、杀戮官员。这是或许是洪武帝最后的仁慈。
就藩的藩王们回京守孝。这当中自然包括燕王朱棣。
慈母仙逝,朱棣心如刀绞自不必说。三个月一晃而过,朱棣过几日便要返回藩地北平。夜深了,他漫无目的行走在坤宁宫东侧的御道之中,回忆着年幼时马皇后带着他在御道中放风筝的情景。
突然间朱棣听到了一个少年的抽泣声。月黑风高,那抽泣声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朱棣心忖:“难道是闹鬼了?”
他是带兵的皇子,信鬼神却不怕鬼神。他大步走向发出声音的阴暗角落。
在御道的拐角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正在跪地哭泣。他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没有发现燕王殿下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朱棣问:“你哭什么?”
小太监抬头望了一眼朱棣。此时朱棣的亲王朱色蟒袍外罩着素缟孝衣。小太监看不出他的身份,还以为他也是太监呢。
小太监答了一句:“先皇后凤驾西归了,我心里难受。你是哪个宫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朱棣随口编了一句:“我是乾清宫那边的。你是刚进宫的吧?我也不识得你。”说完朱棣坐到了小太监身边。
小太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朱棣倾诉:“我是色目人,家里人都为梁王效力。去年傅大将军征云南,家里只活下来我一个,做了明军的俘虏。被送来应天净身当了太监。大哥你也是太监,应该知道同级的太监也分个三六九等。我们这些俘虏出身的属最下等。有一回几个良人出身的欺负我,把我按在地上打。是先皇后路过救了我。她赏了我一瓶金疮药不说,还把欺负我的那几个人一通申斥。第二日先皇后还传下懿旨,宫中太监无论出身,皆为皇家奴仆,不得相互欺辱。呜呜呜,要不是马皇后,我恐怕早就被欺负我的那些人逼的自尽了。”
朱棣叹了声:“母后一向是菩萨心肠,对待宫人宽仁慈善。”
小太监闻言一愣:“大胆!你竟敢口称先皇后为母后?”
片刻后小太监借着月色发现了一件事,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素缟下露出一截朱色袍襟。小太监大惊失色,他站起身,战战兢兢的问:“你是?”
朱棣答道:“我是燕王。”
小太监吓得跪地叩首:“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在燕王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实在该死,请殿下责罚。”
朱棣站起身:“你没什么错。”
说完朱棣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圣上让我挑五十名太监带回北平,充实王府仆役。你跟我一起回北平吧。”
小太监连忙道:“谢燕王殿下抬举!”
朱棣问:“对了,你叫什么?”
小太监回答:“回禀燕王殿下,奴婢名叫马三保。”
朱棣微微点头:“好,马三保,你明日就去找乾清宫管事牌子办交接。五日后随我启程回北平。”
若干年后,小太监马三保到了而立之年,成为了朱棣最信任的人之一。朱棣亲自给他改了一个名字——郑和。
锦衣卫。常歌正在值房安排大汉将军护送先皇后灵柩去孝陵入葬的事。前军都督同知徐辉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徐辉祖道:“义兄,有件事我要求你。纪纲,快给常镇抚使行礼。”
年轻人跪地叩首:“山东昌邑府秀才纪纲,拜见常镇抚使。”
常歌道:“免礼。辉祖,咱们是自家弟兄。你找我办事发句话就好了,何言一个求字?说吧。”
徐辉祖道:“纪纲是我们徐家一个老家兵的独子,以前一直在山东求学。老家兵求了我爹,让我爹帮纪纲谋一个差事。我爹把这事儿交给了我办。我寻思他武功不错,又有秀才功名。若是进了我的前军都督府当丘八未免可惜。义兄你的北镇抚司刚开张,前一阵不是在军中广为招纳小旗、校尉、力士么?能不能抬举下纪纲,让他在北镇抚司听用?”
常歌看纪纲生的孔武有力,又有秀才功名,想来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又有徐辉祖的面子在。于是他欣然应允:“成。我这就给他开官凭。以后在北镇抚司做我的贴身校尉。”
纪纲叩首:“多谢常镇抚使提拔。”
常歌又问徐辉祖:“这两个月我负责孝慈高皇后大丧的仪鸾护卫,没抽出空去看义父。义父的身子骨还好吧?腿疾痊愈了么?”
徐辉祖叹了声:“唉,腿疾刚好。孝慈高皇后仙逝,他悲伤过度,急火攻心导致生出了背疮。周王亲自给他看过病,说这病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恐怕今后会年年犯。”
常歌道:“我忙完孝慈高皇后入葬孝陵的事就去看义父。”
两日后,孝慈高马皇后灵柩入葬孝陵。回京尽孝的各藩王要在三日内离京返回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