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常歌坐在诏狱天字二号牢房之中的椅子上。他的对面站着前江南首富沈万三。没错,是“前”。沈万三身带大枷,披头散发。哪里还有之前一身绫罗绸缎,贵气逼人的风度。
常歌道:“今日找你是想告诉你,圣上已经下了口谕,明日赐你白绫自尽。”
沈万三闻言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片刻后他如一只大蛤蟆般蹦了起来,疯癫的大喊道:“凭什么杀我?我做错了什么?”
常歌叹了声:“你做错的事多了去了,恐怕是你一时想不起来。沈老板,我劝你还是安心享用断头饭吧。诏狱的天字牢房只关正三品以上官员。你所在的天二号牢房以前还关过陈友定。让你在这里暂住......”
常歌的话还没说完,沈万三一声凄厉的咆哮便打断了他:“我说帮圣上劳军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有什么错?”
洪武帝决心杀沈万三,是因为一天前应天城墙上的一次谈话。
应天城墙的东、南两段是沈万三借钱帮朝廷修缮的。经过数年修建已经全部修缮完成。洪武帝下旨命沈万三陪他视察城墙。这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是莫大的恩荣。
洪武帝登上了应天东城墙,凝视着初升的朝阳对沈万三说:“应天城墙修缮完成,你功不可没。”
沈万三可能不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他道:“圣上言重了。跟在外征战的明军将士相比,草民的这点微末之功又算得了什么呢?”
洪武帝感慨道:“是啊。将士们血染疆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守御大明疆土,着实劳苦功高。可惜,大明立国不过四年,朝廷财政一直吃紧,朕没办法好好犒劳他们。”
沈万三可能是想拍洪武帝的马屁。他竟然说道:“草民愿替圣上犒劳明军将士。”
洪武帝闻言一怔,转头直勾勾的盯着沈万三:“你要替朕劳军?”
沈万三点头:“正是!天下无论官民都是圣上的臣子。儿子替父亲分忧自古天经地义。”
洪武帝冷笑一声:“朕有五十万将士,你犒劳得过来么?”
沈万三还以为洪武帝是想让他出血掏银子呢。他一咬牙心一横答道:“草民家产虽薄,每个将士犒劳一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
沈万三其实早就知道洪武帝对他不满。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他的家产基本没了一大半。他是想用这五十万两银子保命。作为大明最成功的商人,他比谁都清楚钱花出去才叫钱的道理。在他看来,若掏了这五十万两银子能够保命,说不定洪武帝在赋税、贸易方面会给予他优待,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他没有想到,洪武帝听了他的这句话竟然龙颜大怒。洪武帝抛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朕的军队,轮得着你一个商人来犒赏么?”
说完这句话洪武帝便回了宫。留下沈万三浑身发抖的站在城墙上。
洪武帝回到乾清宫,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常歌缉拿沈万三,理由是“图谋不轨”。历朝历代“图谋不轨”四个字都是皇帝杀人的万能理由。这四个字近似于“莫须有”。
洪武帝的逻辑是:你要替朕犒劳军队就是想收买军心。收买军心就是图谋不轨。
加上胡惟庸前几天曾劝洪武帝杀沈万三抄没他累以巨万的家财。洪武帝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沈万三。
诏狱之内。沈万三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这么多年,圣上让我筹集粮草,我屁颠屁颠的筹集粮草。让我掏银子修城墙,我屁颠屁颠的掏银子修城墙。大明能力立国有我一份大功劳!现在天下已定圣上就卸磨杀驴?我不明白,我怎么就图谋不轨了?”
常歌怒道:“沈万三,不要以为你被判了死罪就可以诽谤圣上!现在给你定的是白绫自尽——最没有痛苦的一种死法。若你再胡说八道,恐怕自尽会变成凌迟!凌迟之刑有多痛苦你应该听说过。”
沈万三冷笑一声:“横竖都是死。痛苦与否重要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今日死的是我,明日死的可能就是李善长、刘伯温、徐达那群公侯伯!后日死的可能就是你常千户!”
沈万三此刻成了一位预言家。不过他的预言只对了前半段,错了后半段。
常歌叹了声:“唉,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一个将死之人何苦口出狂悖不堪之言?你不怕死,可你总有妻儿老小吧?大不敬可是要诛三族的。”
沈万三听到“诛三族”三个字,终于安静了下来。
常歌又道:“你刚才说你没犯罪,不该死。我问你,肆意放贷盘剥百姓的事儿你干没干?勾结官府,豢养讼师,干预刑名的事儿你干没干?你有没有觊觎过宝钞币权?操纵应天布价、粮价,昧着良心大发横财的事你做没做?”
沈万三哑口无言。
常歌又道:“自古商人重利。你如果老老实实经商发财,足额缴纳税赋,你觉得你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么?不要以为自己有万贯家财就可以目无王法。古人说了,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