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道:“这鱼汤乃是鲤鱼命汁熬制的。将四斤重的鲤鱼倒悬于铁钩之上,再用一根竹棍不断抽打鱼腹。鱼将死之时口中能够流出几滴水。这水就是其命汁。鲤鱼下面放一个碗,打死一条接几滴命汁。待到碗满,用命汁熬制成汤。”
常歌惊讶道:“一条四斤重的鲤鱼只有几滴命汁。那这满满一盆汤,得用多少条鲤鱼?”
徐忠如实回答:“三百条。”
徐辉祖听不下去了:“徐忠你给胖爷我跪下!亏你刚才还说我爹提倡勤俭。你这一顿饭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银子是哪儿来的,还不是盘剥百姓得来的?全都是民脂民膏!我要是不抽你的鞭子,实在解不了气!”
徐忠叩头道:“少主子饶命啊!今夜扬州知府周福元大人要来府里饮宴。这些菜本是预备晚上宴请他的。少主子既然来了,我总该拿厨房里最好的菜招待......”
常歌连忙问:“你刚才说什么?扬州的周知府今夜要到你府上饮宴?”
徐忠点头:“是啊。不敢欺瞒三位上差和少家主。扬州城北大柳树乡,尚有八千亩地的地契没有过到小的名下。今夜周知府来是给我送地契的。另外,我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一千两银子作为酬劳。”
常歌眉头一皱:“周知府给你们转地契都是要收银子的么?”
徐忠摇头:“那倒不是。这位周知府在扬州城里是出了名的吃硬不吃软。”
常歌问:“什么叫吃硬不吃软?说明白些。”
徐忠答道:“兼并百姓的土地,必须要在扬州知府衙门过户。我们来软的,给周知府送银子,他一向是不收的。这叫不吃软。可应天府里的各位高官老爷,只要向他稍微施压,写封信强命他帮着我们办过户的事,他便替我们办。这叫吃硬。”
常歌道:“既然他不收你们银子,你为何说今夜还要送他银子?”
徐忠道:“他可以不收,但我不能不送。扬州之外的各府县,办这种事儿都是要给当地衙门正堂官送银子的。这已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我身在扬州,不能坏了整个江南的规矩。”
常歌怒道:“当官的受贿竟然受出了规矩!大明立国才几天,官场就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唉!”
倒是徐忠劝常歌:“上差消消气。不为了白花花的银子,谁愿意劳心劳神的当官呢?民间有句童谣,话糙理不糙。”
常歌问:“什么童谣,说来听听。”
徐忠道:“当官好,山珍海味吃不了。当官苦,家里的老婆没法数。当官清,家里的银子数不清。上差啊,从汉唐到宋元,又有几个当官的不贪呢。”
常歌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这样吧,今晚宴请周知府,我们也参加。你就说我们是从应天城来的徐家人,身份是......”
入夜,徐府灯火通明。无数的蜡烛将这座偌大府邸照得如白昼一般。
五十岁的扬州知府周福元下了官轿,进得徐府。
这位周福元周知府乃是浙东的书香门第出身。四年前投奔了当时还是吴王的朱元璋。朱元璋见此人言谈举止不凡,且有经世致用之才,就安排他到了工部当个负责水利的郎中。周福元在任上兢兢业业,治水很有成效。朱元璋大为欣赏,屡屡提拔他。去年春,他左迁为扬州知府。
这位周知府虽然出身浙东,在明面上却从不跟浙东党的人搅合在一起。官场上的人都认为他是无党无派、不知道抱大腿找靠山的腐儒。
周知府进得徐府饭厅。
徐忠拱手道:“哎呀,周知府,上回府衙一别已有半月。你们这些有大学问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什么的。”
周知府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徐忠道:“对对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知府看到饭厅之中站着常歌、常四、贺升、徐辉祖四人。他问道:“徐老爷,这四位是?”
徐忠按照常歌交待的编起了谎:“这四位都是应天府里徐大将军的家兵。”
周知府拱拱手:“丞相门前七品官,徐大将军还兼任着右丞相,诸位都算得上是七品官了。”
徐忠道:“今晚没有外人。他们四位远道而来,是为了感谢周知府伸出援手,帮着我们徐家发财的。”
周知府道:“既然如此,四位就请坐吧。”
周知府是去年春调任扬州任上的。那时候常歌刚刚进入拱卫司,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旗。故而周知府并不认识他。
不过周知府却对贺升说道:“这位仁兄,很眼熟啊。”
贺升在前拱卫司当差多年,偶尔也会到吴王府当职。所以周知府觉得他眼熟。
贺升敷衍道:“我经常替我们家主到中书省跑腿送文书。听闻周知府以前在中书省工部公干,想来是偶遇过。”
周知府被搪塞了过去:“应该是。”
众人落座。徐忠拍了拍手:“来啊,上菜